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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為什麼想要當員警?"

  "為什麼?……這個嘛,說來話長呢。"

  "說來聽聽。"

  "唉,說起來挺複雜的……我讀高中的時候我媽在外面,老Alan那會兒還是我媽導師,估計已經看上我媽了,整天對我媽陰陽怪氣的,除了睡覺,天天逼她待在實驗室幹這幹那。我媽呢,屬於脾氣很火暴的那種女人,又好面子,特怕自己給中國人丟臉,被老頭兒整了也只能硬忍著。但是她總要找出氣筒的呀,你猜這倒楣傢伙是誰?"

  "你?"

  "對,就是我。那會兒我讀的是三流高中,還是三流高中裡的三流班級,往事不堪回首啊,成績單上大紅燈籠高高掛,照亮了老師的眼……成績太差,那個,喀喀,你也知道,我和菲哥從小就特別有維權意識,所以,呃,就是說我們經常蹺課走街串巷維護公平正義……"

  "打架就直說吧,所謂的公平正義,不過都是披著公平正義的外衣而已。"

  我莞爾,感到略微的尷尬,只能裝作驚訝地瞥他一眼,害羞笑道:"……看不出來啊,你這洋書呆也懂。"

  康子弦轉頭沖我笑笑:"奇怪什麼?我也公平正義過。"

  雨還在下,因為身邊有個很安靜的聽眾,我任思緒徜徉在我的青春時光裡。那幾年的迷茫彷徨,無助以後的反叛,我甚至羞于跟傅辰分享過,但是多年以後,卻對著另一個男人傾訴起來。

  "我的表現太糟糕,菲哥跟我半斤八兩,我們是學校裡有名的'黑羊二人組'。老師一氣之下,打了越洋電話給我媽,洋洋灑灑數落我一個小時,這下可好,我媽本來就被老Alan氣成火藥桶了,老師這麼一煽風點火,我媽牛脾氣上來了,在老Alan面前拍桌子說不讀了,回家揍女兒去。結果她說到做到,卷了行李就回來了,你猜她怎麼著?下飛機見了我就是一巴掌,還是當著我舅舅舅媽的面,一點面子都不給我。我都氣瘋了。"

  "後來呢?"

  "當時我和菲哥已經高三了,菲哥她媽還準備把菲哥轉到體校去,我被我媽扇了一巴掌後就跑了……怎麼說呢?那時我已經在舅舅家住了兩年,跟舅媽關係不好,老是被她拿來跟表妹比,每天都覺得自己寄人籬下的,鬱悶極了,天天盼著我媽回來,結果我媽一回來不是給我個愛的擁抱,上來就是一巴掌,我心理上受不了,跑去找菲哥哭,菲哥被我哭得心煩了,一拍大腿,說:這日子沒法過了,亮亮我們離家出走得了,去峨眉山,修行!"

  說到這兒,康子弦含著淡淡的笑望著我,我不禁扭扭捏捏臉紅起來,低著頭訥訥說:"所以我們倆每人帶了一百塊,連夜扒火車跑了。"

  "一百塊?"康子弦皺了皺好看的眉,朝我玩味一笑,"帶的錢可真多啊。"

  他的調侃我自然聽出來了,困窘萬分,於是昂著下巴驕傲地說:"哼,我和菲哥可是熬了一個星期才找員警叔叔的好不好?"

  康子弦嘴角鉤起,笑眯眯看著我:"還知道找員警,你們倆總算還有救。"

  我叉腰氣呼呼瞪著他,他笑意更深了些。

  "我跟菲哥被警車灰溜溜送回來,成了全校的笑柄。正巧老Alan飛過來追我媽,我那時年紀小不懂事,覺得我媽不擔心我反而整天有空跟個老外吵架,跟她鬧得更僵,根本沒法溝通。為了氣她,我開始變本加厲地出去打架……結果有一次為了救個兄弟打群架,被人報警,又被警車運進局裡去了……"

  畢竟是不光彩的往事,興許是為了掩飾尷尬,我離開傘下,冒著毛毛小雨,雙手張開,像鳥一樣展翅沿著噴水池走,邊走邊說:"那天晚上是我們校長來保我的,姓楊,我記得那天晚上他請我吃的火鍋,跟我說了很多很多。"

  我蹲了下來,托著腮,而康子弦用傘遮著我,我在傘下低低自言自語:"不知道你懂不懂?那時我挺彷徨的,我覺得我媽快跟人跑了,菲哥也有遠大的前程,坦白說,我有點自暴自棄來著……現在想起來,楊校長算是我恩人了,那天晚上他講的所有話,我都記在腦子裡,一輩子都不打算忘掉。"

  我投入地回憶著,甚至忘記了身邊有個男人在做我的聽眾,我只是回想著那個令我的人生出現轉折的夜。

  "他說,亮亮你不能一輩子都坐在警車後面,你要坐前面,你可以的。頑石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亮亮,拂去你身上的沙塵,向所有人證明你是一顆金子……"說到這裡,我猛然回神,抬起頭來笑眯眯地看著康子弦,愉快地說,"本來我媽就最討厭我做員警,為了順便氣氣她,我就報名當員警啦。老楊很夠意思,幫我消了檔案上所有的不良記錄。"

  我捧著臉,討賞似的問康子弦:"哎,你快看看我身上是不是散發金光?"

  康子弦意味不明地望著我,眼眸裡有粼粼水光在跳躍,過了好一會兒,我以為他犯困,他突然出手拍拍我的頭,像是把我當成討糖吃的小孩,用很溫柔的聲音說:"看到了……你不是黑羊,你是金魚。"

  他的聲音隨風散開,帶著真摯的祝福:"我相信,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要把你好好養在水裡,讓你自由游泳的男人。"

  我癡癡地抬頭望著眼前男人溫和友善的俊臉,一陣風吹來,突然把我心上打的死結都吹散開來,我聽到心花突然綻放的聲音,聽著他淡淡的祝福,我已為他綻放的心,突然有點酸澀。

  舊事重提,他終於看清我了,那些我對他的吸引力也如願消失在茫茫夜色裡,像流星一樣一閃而逝。

  也許菲哥是對的,應該把過去的一切塵封起來,因為男人們會像介意女人胸圍一樣介意女人荒唐的無知歲月,他們並不慷慨。

  我的心忽然有點痛,那是屬於我的過去,是我所有的珍寶,我不願意將它摒棄遺忘,因為那是屬於我的一部分。

  沒有那時候的方亮亮,就沒有今天的方亮亮,我感激著過去的那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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