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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那高大男子還在跟元嘉糾纏著,我已明白其中的要害。元嘉想要抓我,不顧一切的叫了黑道上的地痞流氓來幫忙。但這個男人也不是善主,早已對元嘉垂涎三尺。兩個人雖然表面上還能參合,其實關係已經瀕臨破滅。如果我現在口能言手能動,定能動用三寸不爛之舌讓兩人反目為仇,只可惜現在被綁了個結實,口中又塞滿了毛巾,這條途徑只能作罷。我扭動著身體想要使身上的束縛鬆動一點,不經意手背觸碰到長褲後邊口袋裡一個堅硬的物體,我靈機一動……

  而另一邊,元嘉和男子的交涉已經接近尾聲,元嘉答應男子給他找個小姐瀉火,改天再以別的方式答謝他。男子似乎不太樂意這個結果,但元嘉已經拿起手機按起了號碼。

  「對,到904房間。越快越好。」

  「不能在這裡嗎?我還是比較喜歡多人模式誒。」男子發出怪梟般古怪的笑聲。

  元嘉沒有理他,迅速結束了電話,轉過頭對他說:「你還是給我安靜一點吧。該給你的錢一分都不會少你的。人馬上到隔壁,你去吧。」

  我暗暗記在心裡——904。是隔壁。

  那男子搖搖晃晃站起來,果然很高大,而且肌肉絞結。我瞠目結舌的看著他,立刻就明白即使不大意,在他手下也走不過三招,照樣被綁。於是我立刻就用阿Q精神自我安慰道:很好很好,至少沒多吃苦頭。

  那男子又搖搖晃晃走過來,蹲在床邊瞅著我的臉直樂。近處看來,這人也不算難看,就是一頭黑髮又長又亂,顯得人很骯髒。他忽然伸手在我臉上摸了一把。

  「嘿嘿。小夥子長得真是俊啊。要是個妞兒,我今天就把你給辦了。」

  他喉嚨裡仿佛有黃綢粘膩的濃痰,每吐出一個字都讓我有躁耳之痛。而隨著說話一口一口噴到我臉上的帶著煙味的氣流,更是讓人呼吸困難。我皺著眉頭撇開頭,扭動著身體仿佛在掙扎,其實不過是把褲兜裡的東西掏出來,藏在被單的褶皺裡。就在我剛剛完成這一舉動後,那男子笑嘻嘻的就在我屁股上著實摸了兩把,手法極為猥褻。好險,好險,差一點就被發現了……

  「譚哥。你走吧,這裡沒你事兒了。」元嘉似乎也看不慣他捉弄我,在另一側拼命拉他。叫譚哥的人又討價還價了一番,這才不情不願轉身離開。當他打開房門的時候,我迅速朝著門口看了一眼。對面的兩個房間,門牌號分別是905……903……

  終於把那個煩人的傢伙弄走了。我松了一口氣,但同時,一股更為深層的恐懼又升了起來……話說現在左右無人,孤男寡女……

  不會,不會元嘉真把我給辦了吧?!

  雖說我並不吃虧,可是,可是,我身為堂堂男人,哪有被女人辦的事理兒?!

  一念及此,萬念俱灰。我連忙直盯盯的看著元嘉,警惕著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但或許是我多心——她把那討厭的男子趕走後,只是靜靜的在房門上依了一會兒。然後再次走到對面的窗下,點了一根煙。

  所謂夜涼如水人寂寞——大概,就是指的這麼一副光景吧。

  元嘉狠狠的吸了幾口煙之後,忽然道,有沒有興趣聽個故事?

  雖然講故事的過程中,元嘉一直在用第三她稱。但我卻知道,那是她自己的故事。

  元嘉的媽媽,在未婚的情況下就有了她。數次想打胎而未能成功後,終於無奈的生下她來,這個時候,那個曾經出現過的生父,早已逃得連個影子都看不見了。感覺自己的命運被孩子所牽累,她對元嘉的感情縱然不是恨,也絕對不是愛這樣的溫情所在。在缺少愛的家庭長大,元嘉從小便有些棄世厭俗,長大以後更是叛逆無比。這個時候母親已經管不住了,更兼有外面的不良少年蠱惑引誘,沒兩下元嘉便走入了歧道,書也不讀學也不上,整天跟著一幫所謂的意氣朋友吆五喝六,招搖過市。雖然這樣,但元嘉並不覺得快樂。在她心裡一直存在著自暴自棄的想法,認為她根本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希望她來到這個世界上。那從生下來就空掉的那一塊心房無論怎麼補也補不上,無論誰也補不上,只能隨著時間的搖晃,厭惡的走向世界的盡頭而已。

  僅此而已。

  再後來,她自己也懷孕了,在別人還在校園裡刻苦學習的年紀。歷史仿佛是個圓圈,沒有人能走出自己的宿命。只是這一次的她走進醫院,異常堅決的湮滅了腹中的小小生命。當她蹣跚著腳步獨自從醫院裡走出來的時候,仿佛那陽光也是青綠慘白的……她抬起手臂掩住陽光,終於感覺那手臂下面有淚水在縱橫。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感覺到痛。

  身體裡流出去的那一塊血肉仿佛就是自己。

  無論生或者死。

  都如同路邊衰草。

  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再然後的歲月裡,元嘉不再感受到痛了。她認為人生無非就是這樣的——有些人快樂的活著,有些人痛苦的活著,而有些人,麻木的活著。站在陽光下不會覺得溫暖,走在黑暗中不會變得害怕,這樣的人生雖然無趣,但總比悲悲切切傷春悲秋好。於是她又這麼混混沌沌的過了一段時間,忽然在某一天的籃球場上,發現了一個特別乾淨的大男孩兒。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神采飛揚的面孔,一瞬間就擊穿了心臟,甚至能聽見胸腔裡那個早已腐敗不堪的地方,發出清晰的……砰、砰、砰、砰……

  元嘉站在球場邊望著他,就像在一個最美好的夢裡——那夢裡無論他或者自己,都乾淨,純粹,宛如新生。

  鷹飛,你知道嗎?

  當你要求我穿上學生裝的那一刻我是最開心的。

  因為在那一瞬間,我忽然有一種錯覺。

  以為我跟你會是同樣的人。

  是那種天生就應該走在陽光地帶的生物。

  但很快我就明白了。

  老鼠就是老鼠。蛇就是蛇。

  雞窩裡永遠飛不出金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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