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我的大學不戀愛 | 上頁 下頁
九一


  「我給你織的,喜歡嗎?蔡小財,你快戴上,不然會冷的。」

  我把手套拿在手裡,不一會她又搶了過去,自作主張地一隻一隻幫我戴進去,嘴裡還說著,戴著就不冷了,戴著就不冷了。她真的瘋了,大熱天的,我就戴著那副厚厚的毛線手套陪她坐著,陪她說話。

  「蔡小財,暖和嗎?」

  「暖和。」

  「你不能脫下的哦。」

  「不脫。」

  「你為什麼今天才來啊?」

  「我有事去了。」

  「那你明天還來嗎?」

  「來。」

  「我想喝水。」

  「好,我給你倒。」

  看見我給她去倒水,再把水杯端到她面前,她始終都在微笑,像在告訴別人她內心的幸福。水都快到嘴邊了,她又抬眼看著我,說蔡小財,你也渴了,你先喝。我說我不渴,你喝。她這才咕咚咕咚一下喝了大半杯,然後就表現出很滿足的神情,傻乎乎地盯住我看。

  「我靠在你肩上吧。」

  「好。」

  「要是我睡著了,你會不會走掉?」

  「不會的,想睡就睡哦,靠在我肩上睡。」

  「我怕醒來你就不見了。」

  「我不走,我在這裡陪著你。」

  「嗯。那我睡了。」

  我就那麼任由她靠著,滿臉幸福神情地靠著。她開始沒睡著,睜開眼睛,斜斜地看我,但也不說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在一陣發呆結束後再轉頭,發現她已經睡著了。嘴角留著入夢之前最後那抹笑痕。安詳,迷人,像所有幸福的女孩一樣。是的,只要是在睡夢中,我想盛可以應該就能和別的女孩子那樣,是快樂和滿足的,有美的夢境,枕著愛情。可是,她會醒來,會醒在跟常人不同的精神世界裡。

  我抱著她,讓她躺在床上睡,然後自己站起來,閉上眼睛停留了一會,走出病房。鄭敬南背對著門站在走廊邊。我跟他說話的時候,他才轉過身來。

  「兄弟,她睡了。」

  「知道。我一直在門外看著你們,你是她惟一能認出來的一個人。看見你們靠在一起,很幸福。其實你們可以一輩子都這麼幸福的!可是……」

  「你誤會了,她喜歡的是我哥。」

  「你哥?」

  「是的,是我哥。你每天聽到她念叨的,應該是我哥的名字。我叫蔡小菜,我哥叫蔡小財,一字之差,而且叫起來有點像。」

  「那你哥現在人呢?」

  「他死了,一年以前就死了。」

  把前前後後的一些事情,都跟鄭敬南說了,我看見一種摻和著驚訝、疑惑與慌亂的複雜表情,一點點地爬上他的臉,灌滿他的眼神。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呢?」鄭敬南難以置信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剛才進去的時候,聽見她開口叫我哥的名字,我也感覺奇怪,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是的,怎麼會這樣?她怎麼會愛上一個死去的人?」

  想不到的事情,並不意味著不會發生,更何況關乎愛情。愛情這東西,有時候可以是一個人的事,開始或結束,一顆心獨自舞蹈,上演,然後謝幕。甚至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只需要一個小小的藉口。盛可以什麼時候開始愛上我哥的,誰也說不清。那是場在內心深處悄然上演的獨角戲,一個觀眾都沒有,無人喝彩,連唏噓都沒有,註定淒涼。這種愛是寂寞的,寂寞會爬滿心的角角落落,到最後自己對自己無能為力,找不到一個出口,自己跳出來謝幕。

  一個死去的人,不會再被塵世的紛紜打擾,不會再為感情費力傷神。可是,一個就算不在人世了,或許也還是可以被愛的。

  後來有一天,我又去了醫院。在門口看見盛可以坐在床上不吵不鬧的,就先沒進去。我看見鄭敬南拿著濕毛巾在給她擦臉,完了再從抽屜裡拿出那副手套給她。之前鄭敬南跟我說盛可以每天都只跟那副手套玩,我還不相信,現在親眼看見,便沒辦法再去懷疑。她很專注地把手套戴上,捧著自己的那張臉,雙唇在動,但並不出聲,像在演一齣默劇。

  論文答辯後的第二天,系裡提前組織把畢業照給照了,在上個學期剛落成的新禮堂前面。我和高老頭站的是最後一排,他在左我在右。他開始還緊挨著我站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又挪了半步,跟我拉開一個人的距離,還叫站我右邊的同學也往邊上去一點。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裡一酸,不自覺地低下頭歎了口氣。正好這時快門按下,所以畢業照上的我,耷拉著頭,無精打采的樣子。不知道情的人還會以為我看見地上掉了錢,或者在觀察自己下半身的動靜。

  照完相,同學們呼啦啦地作鳥獸散,我和高老頭走到最後。

  「高老頭,謝謝你。」

  「小菜咋跟我客氣起來了。我其實也沒個底兒,怕這樣做又讓你心裡難受。」

  「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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