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玉宇清澄 > 我的大學不戀愛 | 上頁 下頁
四八


  盛可以早已泣不成聲。她從不敢看我,到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然後她從書包裡拿出一張卡,說裡面有3000塊錢,算是還給我哥的,要我一定拿著,還說那1500塊她也不會要的,還給信海欣就是。這場面讓我有些手足無措。這個時候的她,該有多麼的脆弱,我很想抱抱她。可是長這麼大我沒抱過女生,哪敢呢?這是桂花小道的盡頭,想必有很多戀人在畢業離校前就是在這裡擁抱道別,生生結束一場甜蜜。小道是無辜的,卻要承受這麼多的分離和痛苦,像是宿命,在這裡,太難有美麗的開始。

  後來我一直在想,如果這天我在這裡抱住了盛可以,甚至勇敢地把唇去止住她的哭聲,會不會有段特別的校園愛情,打破小道所蘊含的宿命。

  我問:「你哪來這麼多錢?」

  她說:「我借的!」

  我再問:「找誰借的?」

  她說:「一個男孩子,你不認識。」

  我的心突然被什麼東西抽了一下

  「你該不會……你不能做傻事!」

  她便不再說話,微微仰起頭,嘴裡小聲地說著什麼,像在自言自語,我什麼也沒聽見。不是裝作什麼都沒聽見,而是真的什麼都沒聽見。一段沉默之後,她像想起了什麼,很意外地拉住我的手,幾乎是把我扯著跑,沿著小道往回跑。

  「蔡小菜,我帶你去看你哥。」

  我很害怕,我以為她瘋了。我哥死了,她卻要帶我去見他?跑到網吧門口,兩個人都已氣喘如牛。因為跑得太快,盛可以臉上的淚水已被風乾,淡淡地留著些眼痕。她要了台機子,讓我坐在她旁邊。她開了自己的QQ,然後在好友欄裡,用滑鼠一直往下拖,快拖到最後,再轉頭看著我。

  「這就是你哥,他一直在,他會一直在的。我不能刪了他,雖然他再也不會亮起,雖然每次要見他,我都要拼命地拉很久。」

  蔡小財的網名是「我是一頭豬」,頭相也是一頭豬,灰灰了,沒有什麼光亮的顏色。像他安靜地躺在樓頂時,我看見的那張臉,一張被剔除了所有表情的臉,冷冷的,冷到叫人止不住眼淚。盛可以點開我哥的QQ,在個人資料上,依然是那句話:小心走路,抬頭做人。後面還跟著一句:其實做頭豬可能會快樂些,但一定要有人性!

  「我原本可以見到你哥的,那個學期快結束的時候,他就老求我,說要跟我見一面,說他準備到西藏去玩一趟,如果感覺好,就不回來了,離開之前想見我一面,想看看我這個受他幫助的女孩子到底是什麼樣的。可是我一直拖著,我害怕這種見面。後來他就告訴我他在哪個大學,還說了寢室號,叫我開學後可以去找他,晚了他可能就走了。我不知道他原來是打算離開了,我真的不知道的,蔡小菜。」

  從網吧出來,我要送盛可以回寢室,她不肯。於是我們就在操場轉角處道別。我把那1500塊錢和那張存摺卡偷塞進她書包裡,然後對她說,把錢還給別人吧。她也沒發覺我已經把錢和卡塞給她,搖了搖頭。

  「蔡小菜,我們以後還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種,知道嗎?」

  這話說得我雲裡霧裡。是不是在暗示什麼?那場由高老頭和信海欣一手操辦的陰謀,算是我和盛可以的愛情嗎?如果算是,她現在的話,應該就是在說結束了。雖然心底也略略地泛著感傷,可這並不是最重要的,我所害怕的是,她會不會為了弄這筆錢,以地攤價把自己賣給了別的男人?我的聯想一如既往地豐富,而且常常喜歡往壞處想。

  這個學期去實習的時候,我終於見到了廬山真面目。見到了那個叫鄭敬南的男人。他在校門口等盛可以,然後用一輛很漂亮的小車帶走了盛可以。

  那是我惟一認識的一款車,本田雅閣。我喜歡這款車已經很久了,曾經還在蔡小財面前吹過牛,說總有一天我會開上這款車,雄赳赳氣昂昂地開回老家,再把家裡喂的豬拉到縣城去賣個好價錢,蔡小財跟豬坐一排,負責捂豬嘴巴,免得豬叫得太厲害引起城管注意。我吹牛皮一般都會忽略邏輯。比如我就不會去想,當我能牛氣地開本田雅閣時,家裡哪還用得著喂豬……

  §第十二章

  聽說信海欣和盛可以打架了,起初我並不信。無比激烈的潑婦駡街我見過,女人之間抓猴似的打架跟相互毀容似的場面我也見過,可是非常遺憾,在大學裡我還真沒見過女生搞對攻,更何況她們兩個還是同班同學,平日裡也親如姐妹。特別是在我哥死了之後,在對待我的問題上,她們甚至都有全世界婦女聯合起來的良好表現。

  關於打架,信海欣有過前科,但那是跟男生。在力量上,她向來自負,不把同性放在眼裡,但對異性就不那麼客氣了。有次班裡組織到學校後面那條河邊搞燒烤,我親眼看見她把一個反復取笑她最後讓她惱羞成怒的男生掐得半死。類似動粗事件好像還有很多。後來我想了想,她鬥男不鬥女,或許是深諳男生軟肋,好男不跟女鬥嘛。所以她每次跟男生打架都贏,從未失手過。跟盛可以打架,卻落了下風,而且一落就落進了醫院。

  高老頭慌慌張張跑回寢室,告訴我信海欣被盛可以打進醫院的時候,我躲在被子裡做夢。

  這天的課不是很重要,老師也不是那種死腦筋,寢室裡就派出了以高老頭為代表的兩人代表團去了,其他人一律在床上等中飯。

  要是很平常的夢也就算了,關鍵是這個夢對我來說很是難得。我幾乎快半年沒做過這種好夢了。寢室裡有個不成文的說法,把少兒不宜的夢視為好夢,其他的夢剛全部歸類為惡夢。不過現在大學裡僅僅靠好夢調劑身體水位的男生越來越少了。

  我極不情願地睜開眼睛,騰地坐起就沖高老頭髮脾氣。多麼好的夢境,多好關鍵的時候,卻被他幾聲大叫幾番推搡給攪了局,我不發火怎麼都說不過去,太不像個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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