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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是啊,我生活的目的是什麼?我真不知道。我坐在樓頂黑乎乎的水泥墩子上想著。高考的失誤,專業的錯選,背叛我的瓊,還有遙不可及的熊貓。好不容易有個出國的盼頭被黑暗的惡勢力摧毀了,好不容易有一個號稱忠於我一輩子的人,現在也應該在美女的肩頭感激地哭泣吧?事業坎坷,後院起火,怎麼倒楣事都讓我一個人攤上了?

  你看身邊的報紙電視,多少人在我這年齡已經建功立業大放異彩了?年輕輕的,羞澀的小臉上還帶著一絲稚氣的孩子們很快就在鏡頭前老練起來,在做自己的事業了,前兩天聽說有個六歲的孩子出書,我六歲的時候呢?還在爭取加入少先隊呢吧?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這話想想都讓人絕望,我們同學裡有一個天才少年,四歲上學連跳四級,現在已經拿到了哥倫比亞大學的offer開始搞自己的課題了。可我呢?我今年也小兩張兒了,當年也是一有志青年,至今仍毫無起色在這窮山惡水瞎混著,學一些這輩子都可能用不上的東西,和一群大齡女青年打牙嘮嘴。中國的學生不過是流水線上下來的產品。每當看到那些優秀的同齡人大家都不怎麼說話,心裡明白自己這輩子大概是瞎了。反差不要太大啊!其實就像樸樹歌裡唱的:我們都是很渺小的動物,活在自己的殼裡發誓偉大,最後不過丟盔卸甲苟且地活著,不明白想要快樂一些就要忘記世界的遼闊。

  我上高三時有節作文課是《二十年後的我》,楊瓊笑說二十年後咱兒子都該上幼稚園了,他要努力掙錢養家,而我一定是個嘴碎叨叨的黃臉婆。我警告他別想太美,「現在就打主意拋棄我也忒早點。」心裡說這廝真不可靠,搞不好二十年後我天天得捉賊一樣去捉姦。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回頭覺得這些囈語都很可笑,那時我會過得忙碌而平庸,像我媽一樣為早市上缺斤短兩的豆腐而焦慮,每天為衣食奔走,這樣一生也會很快的過完,那些年少的癡狂的夢想啊,早晚會被遺忘的。

  有些人說女人一生最偉大的事業就是愛情,相夫教子是最大的幸福。我總覺得啊,呵呵,這話是男同志說的,至少是在男同志們刻意營造的氛圍中教出來的。確實在男權社會女人的領域很有限,這是不爭的事實。反正我們家不是這麼教育我,我爸拿我當兒子養,小女孩哭哭撒個嬌他都煩得要死,一巴掌掀到一邊兒去。我媽斯文一些,但也告誡我時世不同了,絕不能存著以後依賴誰的想法。像我爸那麼好的男人已經快絕種了,就是有也掉不到我這樣的馬大哈手裡。不過我媽補充說,能自食其力就是了不起的好姑娘,媽不圖你有錢有權,你

  過著安安寧寧的日子,有個體面工作媽就知足了。

  如前文所說我是個叛逆十足的孩子,這個祝福在我聽來多少有點兒彆扭。雖然媽是一片好心但我總想:怎見得我就沒出息呢?走著瞧好了!

  出於強烈的虛榮心和目的性,楊瓊出現前我一直不怎麼關注身邊那些示好的男孩子,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我的理想是像印鈔機一樣每天狂數錢都數不過來,等到功成名就時再急流勇退。鴻鵠了半天還是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就不說什麼了。

  手機又開始響,我一看居然是傅萍的號,沒啥說的直接關機,不要太搞笑好不好。

  上次我翻老許的相冊。老許遮遮掩掩地打岔,一會兒說吃蘋果一會兒說要我陪他打傳奇。我一手拿蘋果一手從相冊中抽出那張照片看著他笑了笑。那是他們大一實習時拍的,當時我還在忙碌地準備高考。大一時的傅萍黑乎乎的,一隻手搭在老許肩上。老許回頭咧嘴笑得憨厚。

  我笑問他,「敢情你好這口?怪不得一看黑珍珠貝瑞眼就直。」

  老許一急,指天發誓說我跟她沒什麼,真的沒什麼!我心裡抽動了一下,轉過臉不再看他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演。

  真的假的,誰也不是傻子,個人看個人吧。

  遊戲的技巧我已經爛熟,愛情的學分也早已修足,可是仍沒有人可以讓我放心。老許……張國榮死前的專輯裡有一首《我知你好》,是唱給愛人的,以前我一聽就會想起老許來,想起他溫柔的小眼睛在火鍋前守侯著,對我說「沒關係,我在等你吃飽。」

  我知道自己對他不好,很不好,對自己喜歡的人有多卑微就對喜歡自己的人多殘忍。但我一直以為我們會磨合的,我曾幻想當我老去那一天他會陪在我身邊,那種細水長流的感情是不是也很值得?今天看來我真是想多了,呵,誰把誰真的當真?誰為誰心疼?誰是唯一誰的人?傷痕累累的天真的靈魂,早已不相信還有什麼神。

  樓頂上風漸漸大了,我手指冰冷。

  從牛仔褲後兜掏出打火機,楊瓊有一種奇妙的手法,那只小東西在他手裡一轉便彈開蓋子,盛開出一朵藍瑩瑩的蓮花,開啟時那「鏹」的一聲清脆無比。我不行,我只能慢慢打開它,讓那花兒綻放在回憶裡。要笑得燦爛,讓世界黯然,就算憂傷也要無比鮮豔。

  打火機的性能很好,火苗可以在六級風中搖曳而不熄滅。金色的火焰怒放在午夜的樓頂,溫暖著我的手指和眼睛。像一個美麗傳說,我希望天地有情,可以讓我在火焰中看到自己所愛的人,能看到他,踏遍紅塵此生亦無悔。

  海明威說:「這世界如此美好,值得人們為之奮鬥。」我卻只相信後半句。這是我最後的信仰。

  可是沒有。我用手護住那跳動的火花,沒有。

  我閉上眼睛,已經有多久了?我漸漸遺失了那張生動的臉,那時總是聽人驚歎居然有這樣一對玉人,卻從不曾想到有一天我們會分開。竟連一張他的照片都沒留下。

  好在還有他用過的東西,可以讓我沉默相對,憑弔過往。

  火花安靜地盛開著,炙烤著我防風的掌心。有絲絲縷縷的痛,穿越指尖直達內心。

  身體上的痛我從不畏懼。可是我怕自己的心,許多個冷冷的夜我會突然醒來,因為無法逃避的思念在床上蜷縮成一團。伊人的笑容浮現在夢中,可是現實世界裡我始終形單影隻。那種萬箭穿心的感覺無法述諸語言。因為說得再多都抵不上那千分之一的尖銳疼痛。寒冷的夜裡我感到有一把鈍重的匕首正緩慢刺穿我身體,那感覺就像邊笑邊掉淚。時間停滯,身體僵硬,呼吸變得艱難,眼淚蔓延得不可收拾。你知道嗎?我很痛,非常非常,痛徹肺腑。我疼啊,我疼啊!

  我疼……

  手機毫無預警的響起,帶我回現實中來。該是回去的時候了,老馬肯定等急了。

  我拿起電話,是個模糊的男聲,「丫頭,我回來了。」

  我愣了有三秒鐘,心裡掠過一陣暖流,「我靠!老丁?你回來啦?」

  「嘿嘿,想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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