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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哦,我訕訕地笑笑,「那你忙吧,不打攪了。加油!」

  放下電話我一肚子晦氣,罵了一聲「靠」,我不是罵韋君,可我得罵這麼一聲。

  那幾天我都沒睡好,其實像我們這些被應試教育摧殘習慣了的人真的適應不了自由,早些天我就覺得底虛,玩起來也很有負罪感。前天我在自習室遇到了忙得幾乎要手腳並用的老四,丫頭一見我就手忙腳亂地遮遮掩掩,其實我早看到她在背紅寶書。我笑笑走了過去,心裡有點疙疙瘩瘩。

  冷靜下來想一想,我真挺禽獸的,每天昏昏噩噩不思進取,現在連老韋都把我甩多遠了——老韋抽象思維強我承認,但他的英語之爛那是有目共睹啊!當年口語課上的老韋雖然永遠聽不懂外教在叨咕什麼,他的叨咕叨咕的山西外語也絕對能把美麗的女外教說得一愣一愣的。兩人在艱難的交流中竟培養出一段曖昧的感情,後來我們的外教被山東一家中學聘走,還發E-MAIL給我們說記得韋君,我為韋君寫了一首詞:「我住山西頭,君住山東頭,日日思君不見君,共望大山頭。」

  韋君承認,他出國的動力有一定部分來源於高中受的刺激。

  說起出國我就不平衡,上高中時我們班就出了仨,其中一個不學無術的傻B後來到了劍橋郡,老追著我們狂吹他要去劍橋如何如何。一時間搞得眾人都很窩心,私下總罵,去個劍橋有什麼好吹的,又不是上了人家的大學,你充其量就是在人家那兒住兩天給人送外匯去了。劍橋要不是大學牛其實也就是個小郡,連個市都不是,進個縣城就把你美死了?小眼薄皮的。

  我承認有吃不到葡萄犯酸的因素,其實不止出國,人和人的起跑線本來就不一樣,同樣是高考,北京上海的分數低得令人髮指,平等不過一則自欺欺人的謊言,我們這些站在金字塔底層的人只有兩個選擇,悶不吭聲地上去,或者站著不動罵娘。

  撇下出國不談,在國內能有多大發展?我合計過不止一次,當初上學時受輿論誤導來學環境,以為自己將是下個世紀最搶手的人才。誰知上來才知道搶手的是機械汽車熱能什麼的

  ,我們的專業居然和地質勘察放在一起,合著人家都愛要會掙錢的,我們這些城市清潔工在招聘會上打折都賣不出去,女生就更是等而下之只能給男同學們打打下手。咱自己的條件呢?也就一般,長得還算秀氣,在J大這種荒蕪之地勉強能打出個名號還得是理工學院,放到藝術學院那種美女雲集之地只怕立刻就掉進人堆失蹤了。J大是農家子弟居多的綜合性大學,步杉菜之後塵嫁入豪門的夢想也被周圍純樸的哥哥弟弟們打破了。現實是殘酷的,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沒有神仙皇帝,要奔小康還得靠我們自己。我堅決不當籠中的金絲鳥,要靠雙手打造一片天地!等我將來有了錢,養他二十個帥哥四十條狼狗,誰管得著?!

  「可是你養那麼多小白臉多不好管理啊?」老馬表示困惑。

  「不是還有狗嗎?」

  以前有一故事說,一隻籠養的鸚鵡某一天找到機會越獄了,主人很傷心卻也無可奈何,只好把籠子掛陽臺上緬懷。孰料幾天後丫自己又飛回來了,一邊拼命在槽兒裡找食吃一邊叫:「回家啦,回家啦。」

  其實很多時候,人比這只犯賤的鸚鵡也強不到哪去。高三那年我累得不行了的時候就對楊瓊說,「媽的沒法混了。孫子才考大學呢!」過一會兒他再回頭看到埋頭狂學的我時就忍

  不住笑,「這孫子……」那時候學校狠啊,借加強管理為名千方百計折騰,分快慢班,實驗班,試點班,提高班……班裡再不時換換座位,搞得人心惶惶,一有風吹草動就狂找關係,比著往領導家裡送東西。

  那架勢哪是拿我們當學生啊?分明是一屋子小搖錢樹!大學也不過如此,上次看報紙,有關方面明確表態:要把高等教育向產業化發展。鬱悶啊!還嫌不產業呐?已經一十足的商業機構了!算來全長春除了一汽就屬J大帶動的就業機會多了吧?沒有我們這批莘莘學子東北的失業率又得翻翻兒了吧?看看後勤那群強盜,一瓶礦泉水,我在校外超市買也就一塊錢,在校內賣過兩塊二。服務態度還賊惡劣,動不動板起一張臭臉,「我們是為學生提供方便的,嫌貴上別家兒去!」靠,你倒是打開校門讓人家進來促銷啊!你以為誰想看你啊?

  牢騷歸牢騷,生活一如既往地進行著。現在的我浪子回頭,懸崖勒馬,重新開始了一天十六個小時的苦讀生涯,並在床頭懸掛字幅:「書中自有顏如玉」聊以自勉。許主席對我的轉變十分讚賞,並自願陪同輔導,低聲下氣地十分乖巧。學了半個月,他說要帶我放鬆一下,我倆一起去逛街。街上明顯冷清了,但好吃的都還在。一路上經過無數讓我動心的小店:胖丫糖葫蘆啊,翠花炸豆腐串啊,還有路邊大爺烤得香香的金黃的地瓜啊……讓人甚是心馳神往。

  許同學不斷地推薦著各種香氣誘人的小吃,要不是我目的明確還差點被這廝的小恩小惠收買了。不過他也有弱點,一到卓展就草雞了,麻著爪進不是退不是一臉拘束像個小村姑,局促不安只想去看小電器。在我看來這倒是可以原諒的,卓展實在不屬於學生的消費層次,連老馬那種腰纏萬貫還常鬧經濟危機的月光女神都不敢輕易逛這裡的專櫃,還給這兒起了個名字叫「勵志樓」,即一看商品標價就會讓我們立志圖強,發奮賺錢之意。我敢隔三岔五進來的勇氣全仗著臉皮厚,幹轉不花錢之流。那天換季促銷,全場打三折,我搶到一件艾格的小衫,興奮得兩眼放光。付帳時老許在一邊期期艾艾地看著,也不發表意見。我問他,「好看嗎?」他就苦著臉點頭。我心裡忽然一沉,只顧著自己高興,忘了老許是貧困生的,他父母都務農,還有一個上高中的妹妹,經濟負擔很重。吳宗憲說:「我喜歡看女孩逛街的樣子,卻痛恨她們刷卡的嘴臉。」眼下我這副只認錢不認人的勢利嘴臉想必是老許所痛恨的吧?

  中午我們到聯合書城逛了一圈兒,長春的書店還是很有名的,而且態度極好,不買也可以可著勁兒地看,以前我一個人來的時候喜歡抱著書坐在書架旁的小休息臺上看到頭昏眼花,盡興後再取兩本精華帶回去。聞著清新的書香,摸著嶄新的書頁,那種感覺非常之爽。今天是週末,人還挺多的,休息台全被人占著,我取了一本站著看的十分投入,左腳酸了就換右腳,右腳酸了再換左腳。許磊上上下下繞了幾圈,拿起幾本翻翻又都放下了,他平時好象沒有看課外書的嗜好,我印象中他床頭除了課本就是幾本《中外名政治家傳記》之類的了,這類書我是打死也不動的。

  呆了一會兒他開始沉不住氣,「咱們走吧?」

  「等會兒等會兒,馬上。」

  沒兩分鐘又來唧唧歪歪,「好了嗎?」

  我正看得投入時被打斷,感覺像身邊飛了只蒼蠅一樣鬧心。我沉著臉把書拍在櫃檯上付了帳,心想真是瞎了眼,怎麼把這個東西帶這兒來了?

  出門後他還沒有覺察到我的情緒有變,一廂情願地介紹對面一家很有名的火鍋店,說料很好真的很好。我隨著他進去,他很殷勤地幫我夾這夾那,我一言不發地吃,吃到一大半時我藉口上廁所到臺上把帳付了。老許自己也不知道什麼地方做錯了,惴惴不安地看著我,見我掏錢立刻飛奔過來搶著買單,我「啪」的一聲推開他的手,動作很大。

  老許看著我,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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