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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囉嗦了大半天,王燕和她爸算是進了海關了。我沒跟「咱舅」一起走,我坐羅濤車走的。一路上羅濤加起來一共說了三句話,我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滿心歡喜地覺得,他終於愛上王燕了。可是,不知道算不算太晚,也不知道是喜是悲。生活就是這樣,有太多事情等你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我估計世界上要是有後悔藥,肯定賣的比什麼都好!媽的,早知道當初學化學去,研究出來一劑後悔藥,我就發了。

  大四下學期,畢業生的樓道裡到處充斥著傷感和不舍,男生女生都在沒完沒了地告別,我們宿舍少了王燕,看著她那張空蕩蕩的床,大家異常失落。離校那幾天,北京站整天被淚水淹沒,挺大的男生也哭天抹淚的,在這之前,他們在一塊兒喝酒的時候不一定哭過多少次呢。我們寢室除了王燕走了就是我了,剩下的全部奇跡般留在了北京,所以我們傷感的味道沒那麼重,至少我放假回國的時候能見著她們。王燕就不一定了,說不好聽點兒,客死他鄉也不一定。老三有一次喝多了,她跟我說,王燕臨走前把什麼都跟她說了,我跟王燕什麼瓜葛她其實都知道,她就不明白我為什麼能原諒王燕,她說自己得了什麼病也不能折騰自個兒好朋友啊。她說她想不通,死也想不通。

  我不知道王燕為什麼要跟老三說這事兒,想來想去,有可能是她內疚了吧。

  我臨上飛機那天,大牛送的我,別人我一個也沒讓來,劉海波也讓我給硬擋回去了。大牛像當初我們上大學時候一樣跟我爸媽保證,把我安全送上飛機,我是真不願意跟我爸媽在機場分別,那場面我鐵定受不了。就在火車站,火車開了那時候,我一下子想起來剛上大學那會兒的事兒。我媽在火車啟動的一瞬間捂住嘴哭了,我爸眼圈也紅了,我忍住沒哭。等火車開出北站,我撲在桌上就哭起來。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哭,可能是因為離開我爹媽又遠了一步。

  宋樂天沒去送我。我知道他不敢來。可我還是失望了。我這一走不一定幾年,他不來,就意味著我好幾年見不著他了。

  打了輛計程車去機場,還沒到機場高速,車就不動了。「怎麼著師傅?」大牛探了探頭。

  「哪國領導來訪問吧?封路了嘿!」司機指著前邊的標誌說。

  我一下子急了,「什麼跟什麼呀?我這兒趕飛機呐!這不坑人嘛?!」

  司機回頭沖我笑,「您著急,我這兒也著急呀,耽誤我拉多少活兒呐!您飛機趕不上,總比不了人家領導安全重要吧?您沖我嚷嚷什麼呀?我這兒也沒招您……」我早就說,千萬別跟北京的哥膩歪,要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我不敢言語了,看著手錶,心裡著急啊!早知道我早出來一個小時好不好啊,偏踩著點兒走,好像對北京多深感情似的。這下好了,飛機趕不上了。真他媽的倒楣!

  大牛嘟囔著罵,跟著司機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跟說相聲似的。我光顧著著急,也沒心思聽他倆說了。好不容易通路了,到了機場,飛機早飛了。我這個生氣啊,把手裡的機票扔了,大牛急了,「哎,你別扔啊!這還有用呐!」到詢問處一問,機票不算作廢,換一張可以,得交點手續費。讓我上國航辦事處去。

  我氣哼哼地跟著大牛回了人大――大牛他們宿舍空了,我只好在他們宿舍湊合一晚上,明天再說了。我坐在大牛床上跟他叨咕:「你說國家再小,他再怎麼也是個總統吧?他幹嘛跟我叫勁呐?我這兒招誰惹誰了我?!」我氣得手都哆嗦了,我犯合計我是不是犯太歲,怎麼這麼倒楣啊?!連想跑都跑不成,成心讓我窩在國內嘛不是!我一生氣,糊塗得連電話都忘了給我爸媽打一個,大牛說好了把我送上飛機馬上給我爸媽打電話的,這會兒我倆全忘了。

  大牛正勸我,宿舍的門「咣當」一聲被撞開了,宋樂天血紅著雙眼沖進來,看見我,入了定一般僵在了屋中間。

  「你怎麼來了?」大牛站起來去拉宋樂天,宋樂天也不動。

  等到把我看仔細了,宋樂天才慢慢走過來,蹲下,拉住我的手,「真是你?荊盈?」

  我被他弄得一愣。「不是我是誰啊?你怎麼了?」

  宋樂天像個孩子一樣攥著我的手伏在我膝蓋上哭起來,哭出聲兒來了。上回他說要跟我分手,流出的眼淚是男人的眼淚,這次他是像個丟了玻璃彈珠的小男孩一樣,放肆地哭著。他死死攥著我的手,像是小男孩攥著最後一顆心愛的玻璃彈珠。

  我和大牛都懵了。

  好半天,宋樂天才放開我,抬起頭望著我,滿臉的淚水,哭得不成樣子。我問他到底怎麼回事兒,他斷斷續續地說,飛機失事了,掉海裡了,他剛知道的,他打電話問旅客名單,人家不給,他以為我出事了。「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著你了……」宋樂天念叨著,站起來把我拉進懷裡,沒命地把我往他身體裡箍,我怎麼掙也掙不開。這種感覺真熟悉,好像昨天才感受過似的。

  那一刻,我覺得我距離死亡真近,我渾身的血液幾乎凝固了。只要我準時上了飛機,那麼我就沒命了。要不是我沒多提前一個小時出門,要是那個東歐小國的總統沒來北京,要是飛機晚點了,我就沒命了。死原來是這麼容易的一件事。

  「我操!你放開她讓她給她爸媽打個電話啊!老兩口兒不得急瘋了啊?!你丫鬆手啊!」大牛死命掰著宋樂天的手,宋樂天這才反應過來,放開我,抹了一把眼淚,從兜裡掏出手機來遞給我。

  我這麼一急,我家電話號碼多少我都忘了,大牛抄起電話撥了我家電話號碼,剛想把聽筒遞給我,看見我木訥的眼神,立刻改變了主意,自己跟我爸說:「叔,我大牛,您別著急,別著急,我跟您說,荊盈沒趕上飛機,啊,真沒趕上……可不是嘛,您和我嬸兒放心,沒事兒,等會兒啊,我讓她跟你們說話。」

  大牛把聽筒遞給我,我只叫了一聲「爸」,就再也說不出話,放聲大哭起來,直哭得肝腸寸斷,心膽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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