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同學少年不言情 >
十三


  一段時間流行懷舊,報社突然策劃做一個專題,關於當年風行的那些地下歌手們,他們現在的狀態。

  似天意般,這個策劃落到了我的手裡,我立刻聯繫到了明美,請她幫忙籠絡當年活躍的那一批人,明美惆悵地說,張三現在開了一個飯店,李四結婚了,變肥了,還有了兒子,王二麻子出國了,沒有消息了……

  那麼,元浩離呢?

  一句話問出,幾乎屏住了呼吸,還是那麼地關注他,關心他,牽掛他,心裡並且做好了無數的準備,結婚了,一定結婚了吧……

  明美說,元浩離,失蹤了。

  ……

  不堪

  我線上上看到那個早已經失去了希望的頭像亮起來的時候,幾乎不能呼吸。

  永遠是在這樣的時刻,在我即將失去所有信心的時候,他會及時出現,一閃過後空留遺憾。我迅速地抓住了他。元浩離!元浩離!

  是我。那邊幾乎是有氣無力地發來幾個字。

  我激動不已。是你,我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了。

  我也曾經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了。

  似乎有萬千的話語要傾給他聽,但是一時間,除了躊躇,沒有了一句來表達,還是他,簡簡單單地講述了一下他的情況。

  他說,我已經離開西安了,因為那裡沒有我的夢想。我目前,在丹東。

  那一句話一直想問出口的,為什麼不來北京,北京不是你的夢想嗎?不是曾經發誓一定要來北京的嗎?

  沉默良久後,我說,你還恨我嗎?

  他說,都過去了,不是嗎?

  就這樣的一句話,一切的悲歡離合就全部劃上了句號,是的,一切都過去了,為元浩離的年華,暴走的歲月,蹉跎的青春,全部都過去了。他要下線的時候,我突然被驚醒,我說,告訴我你的電話,我要和你講話。

  他猶豫了半晌,終於留了一串數字給我。然後下線了。

  我盯著這幾個普通的數字,幾乎有一刻鐘,用來溫習我們之間的所有悲歡。我的青春歲月裡,惟一的男人啊。他無真心,我無靈魂,但是我們交錯地愛著,綜合地恨著,無計可施。

  我撥通了他的電話,發現他的聲音,嘶啞如貓頭鷹,他說,那幾年,他不愛護自己的嗓子,酗酒抽煙,狂烈呼喊,暴虐無度,終於把嗓子給毀壞了。他加了一句,那一年真是凶年,失去了愛情,失去了嗓音。

  是那麼狂愛著音樂的男人啊,愛音樂如同愛生命的男人啊。他的嗓子壞了,這無異於一個鋼琴家失去了雙手,我忍不住在電話這邊哭泣起來。除了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元浩離笑笑說,不要哭了。我給你唱LEMON TREE,好嗎?

  我拼命地點頭,元浩離好像看得到似的,很興奮地讓我等一下,於是拿起了吉它,那麼純熟地,彈起了那令我辛酸的旋律,可是一張口,聲音便疲掉了。他沮喪得用力撥了一下琴弦,然後歇斯底里地說,我毀了!我終於毀了。

  放下電話,我開始諮詢一切可以諮詢的人,找一切可以醫治嗓子的藥方和偏方,我對元浩離說,我找到了一個專門治聲帶病的老大夫,你來北京吧。

  那邊良久沉默,我急不可待。他緩緩地說,大貓,算了,我早已經放棄了自己,否則,我不會回丹東。

  我說,你不可以放棄音樂的,病是可以治療的。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那麼的完美,那麼的優秀,我不要看你沉淪。

  我聽到了元浩離的哭聲。我生平第一次聽到他的哭泣聲,原來一個男人,那麼堅強的男人,也會毫無設防地哭泣,我也早就忍不住地有淚流出,我說,元浩離,我從來沒有相信任何一個人如同你,你一定要實現你的夢想,做最牛逼的音樂。為你自己。你一定要治病,醫療費用我幫你出,我只希望你不要放棄自己!

  再一次失去

  我終於說服了元浩離到北京看病,我幾乎每天都給他打電話,每天都在勸他振作。病,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喪失意志,我如一個激烈的演說家一樣,每天充滿生機地表述著對他的期望和決心。他終於被我說動,想把病治療好。從頭開始,他一直那麼自信,他會做中國最牛逼的音樂,因為他是元浩離。

  2003年,北京被非典包圍。突然之間,全國皆兵,很多城市都對北京進行了封鎖。就在元浩離來北京的前夕。

  就要達成的新夢想,被一場天災隔斷在彼岸。

  大街小巷的人都神色慌張,每天報紙上都在傳播著病情的預防和死亡的刷新人數,全國都籠罩在一片恐慌裡,元浩離說,這是天意。還安慰我,不要緊張,他已經決定了把病治療好,可是,話裡行間,聽得出一種疲憊的敷衍。或者,唱歌對他來說,不過是青春時期的一場美夢,如今夢醒了,他不再迷戀夢中的甜美,況且借著如此良好的一個藉口,天災人禍的藉口,心安理得地拖延著,拖延著,就似乎說服了自己,給了自己一個無比圓滿的藉口。

  我在反反復複的來回中發現,他已經無可挽救。

  我開始厭惡起了元浩離。愛漸淡去,厭惡便會見縫插針。

  他,再也不是我當年愛著的那個男人,他是那麼的畏首畏尾,那麼的安於現狀,那麼的自得其樂。

  時間洗去了長在我眼中的,他身上的天使一樣的光芒。光芒褪盡後,他不過是一個凡俗的男子,有著貪婪的欲望和懦弱的天性,音樂已經跟他道別,他惟一的賴以發光的載體驟然消失了。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男子,他霸佔了我這麼多年的光陰,魔一樣地掌控著我的脈搏,我忍不住狠狠地詛咒他,巫師一樣地詛咒他。

  我逐漸開始淡薄。漠然。

  我已經分不清楚我們之間糾纏了如此多年的,究竟是宿命還是苦難,我對於他的感情,究竟是憎恨還是愛戴。

  順應著我的淡薄和漠然,元浩離更加有了悄然隱退的理由。

  這次,只有這次,是我,主動地,令我們之間,失去了消息。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