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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一


  這比方有些不敬,但意思卻很明白。子晟怔了半天,才又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仔細說。」

  「王妃這病,是從思慮過重上來的——」

  子晟怔了怔,神情變得有些苦澀焦躁:「你先說,到底要怎麼治?」

  「自然是靜養為先。」薑奐很有把握地說:「王妃原本身子很好,如今雖有虧損,但只要安心靜養,特別是忌怒忌驚,再加上臣開的藥,調理個半載一年必有起色。」

  子晟這才松了一口氣。

  姜奐又特意重複一遍:「王妃切不可再受驚,或者生氣,否則進一退三,病只會更重。」

  「唔!」子晟看看紫珠:「你去把伺候王妃的人都叫來。」

  等人都來齊,子晟沉著臉說:「虞王妃身子不好,不能受驚、不能生氣。你們都聽好,誰要是讓王妃生了氣,宮中的刑法可不是擺在那裡看的!」說著,眼光冷冷地掃了一圈,猛地提高聲音:「都聽明白了嗎?」

  宮人們都被激得渾身一顫,連忙一齊低頭稱是。

  當晚子晟宿在坤秀宮,又勸慰了青梅一番。兩人許久沒有這麼說過話,青梅也覺得舒心。她本來就生性簡靜平和,加上調理得當,不出兩三個月,身子便康健起來,子晟也就漸漸放下心來。

  只有一樣,因為子晟的一番話,坤秀宮的宮人們對青梅更加了幾倍的小心,惟恐伺候得不周到,更不敢隨便說話。本來就氣悶,這一來就更甚從前。這天青梅閑著沒事,想起到各處走走看看。蹓到前院廊下,見花枝底下坐著一個宮女,手裡拿著繡繃正在繡花。青梅忽來興趣,沖著身後侍女們擺擺手,意思別出聲,自己輕輕地湊過去看。

  繡的是塊手絹。角上小小兩朵桃花,上面一隻蝴蝶還沒有繡完,然而顯見得手藝精巧,活靈活現。

  「真好。」青梅忍不住讚歎。

  宮女嚇了一跳,轉過臉來一看,慌得扔了繃子,往地下一跪:「奴婢不知道王妃來了……」

  「沒什麼、沒什麼。」青梅忙著安慰她:「是我不叫你知道,就想看看你繡的是什麼。」說著,一彎腰,宮女忙揀了花繃遞到她手上。

  「你起來。」青梅吩咐一聲。眼睛卻瞟著她繡的花,看了好一會,才還給她,嘴裡又贊了句:「手藝真好。」

  「奴婢謝謝王妃誇獎。」

  聲音也清脆極了。青梅心裡一動,仔細打量她,見是個才十四、五光景的小宮女,一張嬌俏可人的臉,看著就讓人喜歡。「你叫什麼?」青梅問。

  「珍兒。」

  「噢。」青梅又問:「多大啦?」

  「十五。」

  「進宮多久了?」

  「奴婢進宮晚,正月裡才給選進來的。」

  青梅點點頭:「那才一個多月。想家不想?」

  本是隨口問的一句話,正問到了傷心處,珍兒的眼圈微微一紅。但隨即忍住了,很懂事似的,搖搖頭說:「奴婢不想。」

  那怎麼會不想呢?青梅也知道,宮中侍女跟王府多從人市上買來的窮家女兒不同,好多家裡還有一官半職,說來在家也是人人疼的。青梅打量她的模樣,覺得就像是出身好人家的,一問,果不其然,是禮部一個小吏的女兒。

  「那怎麼進宮了呢?」

  「進宮伺候王妃是奴婢的福分呀。」

  青梅笑了:「真會說話。」明知道她是順口揀好聽的說,心裡也是真的對這個伶俐的小宮女,起了一種如同對自己的小妹妹那樣的憐愛之情。想了一想,含笑說:「你以後,跟著我吧。」

  從這天起,珍兒便跟在青梅身邊,倒是讓她解悶不少。除此之外,最讓青梅高興的事情,就是幾個孩子在跟前的時候。

  其中以六歲的瑤英,最讓青梅頭疼。也不光是她頭疼,宮裡幾乎人人都頭疼。這孩子直如邯翊小時候的模樣,今天捉一隻鳥拔光了毛,明天弄只猴子來到處亂竄,嚇得宮女大聲尖叫,花樣百出,難以言述。青梅每每恨起來,想要好好管教,可是不行,孩子很會看臉色,一見不對,就往前殿跑,知道到了子晟跟前,就不會再有事。不過她不管瑤英,也不只因為有子晟護著,而是因為有一個人能降住她。

  這個人,是邯翊。就好像當初只有小禩能降住邯翊,瑤英只要到了邯翊面前,就會像換了個人似的,乖巧無比。因為瑤英雖然頑皮,比起邯翊當年,終歸遜了一籌。所以,她的鬼主意,誰都能捉弄,卻從來沒在邯翊身上靈驗過,一來二去,瑤英對邯翊就十分服氣。這種情形,連子晟見了,都啞然無語。幸好邯翊已經很懂事,不復小時候的頑劣模樣,在瑤英面前,顯得很有分寸,確有幾分哥哥的樣子,所以自青梅而始,但凡瑤英又淘氣,就端出邯翊來壓她,倒也十分管用。

  愁瑤英的是頑皮,愁玄翀的,卻是相貌。這孩子的漂亮,真是有點不可思議,才一歲多的時候,就能看得初見的人愣神。就像紫珠無意當中說的:「翀公子要是個公主就好了,那必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但,翀兒是男孩。青梅這樣想著,心裡便會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層憂慮。不知道這樣秀麗無倫的長相,對這孩子,到底是福是禍?別人且不說,子晟看見那孩子,就總會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有一次,他終於忍不住歎了半句:「男生女相……」話沒有說完,但青梅終於明白了他何以一見玄翀就有那樣表情。然而這也證明自己想得不錯,子晟對玄翀,確實不能像對瑤英那麼全心全意地喜愛,這又徒增一分憂慮。

  到了此時,能讓人放心的,反倒是邯翊了。邯翊長得很快,說話行事,都快將脫卻稚氣,叫人難以相信幾年前還是那樣頑劣不堪的模樣。自從小禩走後,青梅漸漸地就把疼小禩的心,全放在了邯翊身上。但這孩子雖然漸漸懂事起來,神態裡那股傲氣卻有增無減,說話能把人嗆住的作派也絲毫不改,好幾次把青梅看得哭笑不得。

  「好好說不行麼?」青梅這樣溫和地責備他。

  「我是好好說了——」邯翊把「是」字念得極重,顯得理直氣壯。

  青梅笑笑,心平氣和地反問他一句:「人家要那麼跟你說話,你高興麼?」

  邯翊不說話了。過了一會,有些不甘心地說:「可是那些蠢人,不跟他們這麼說話,就說不明白。」

  青梅看他一眼,便不言語,一副仿佛不想再搭理他的模樣。

  每次邯翊強詞奪理的時候,青梅都有這樣的神態。知道這孩子性情執扭,硬說不通,就只有讓他自己去想明白。果然邯翊僵了一會,微微紅著臉,挺抹不開地問:「瑤英呢?」

  青梅明白,邯翊極傲,這樣自己轉開話題,其實就是他認錯的表示。於是和緩了神情,告訴他:「乳娘帶著她,在御花園玩呢。」

  「那我去找她。」邯翊興沖沖地,一躍而起,轉眼已經不見了人影。

  青梅笑著,搖一搖頭。轉念想起小禩,又想到虞夫人當初說的話,忍不住歎了口氣,知道自己今生再也不能見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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