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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黎順一怔,略帶惶恐地說:「胡先生,有話儘管說。」

  「這件事,你應該比我清楚。」胡山沉吟著說:「照你看,由玉兒姑娘照顧王爺可穩妥?還是……」他沒有說下去,但是黎順自然清楚他後面要說未說的是什麼。

  「那當然是——」黎順想也不想地,就要脫口而出。然而他立刻意識到,這事關重大,不是該隨口說的。於是停下來思忖了一會,覺得還是原來的看法,便緩緩地回答:「玉兒姑娘生得很機靈,王爺也很中意她。不過,照顧病人是細緻體貼的事情,照我看,還是年紀大些的人來穩妥。」

  話很委婉,但說得很明白。胡山欣慰地點頭:「好極、好極!你和我想在一處,這我就有把握了。」頓了頓,又問:「不過,你看王爺心裡可還有什麼……」說到這裡,躊躇了一會,覺得頗難措辭,最後才勉強說了一個:「芥蒂?」

  「這……」黎順遲疑了一下。並不是對答案存有什麼疑惑,而是這問題問到了他久藏心底的事上,所以有些猶豫。不過黎順瞭解胡山的為人,知道他絕不會把此時此地的話說出去,加之這的確是個好時機,所以稍一遲疑,就下定了決心。「胡先生。」黎順很誠懇地說:「照我看,這件事不在王爺。」

  「哦?」胡山微微詫異:「你說、說。」

  「王爺的心思,我倒有八、九分的把握。但是虞王妃的性情,其實不像外面看起來那麼和順。假如她心裡還存著什麼,那倒是任誰都強求不來的。」

  「唔、唔。」胡山深深點頭:「你說得有理。」想了一會,又說:「那,先請王妃過來,問一問她的意思,再說吧。」

  兩人商議完,回到正廳。等子晟將朝中大事對樞相們交待已畢,要把他挪動回宜蘇園,又有一陣忙亂。諸事停當,黎順便問胡山:「先生打算過去,還是請王妃過來?」

  胡山想了想,說:「還是在這裡說吧。」

  於是黎順命人去請。這一來,青梅也知道紫珠所說不假,只怕子晟真的出了事!那來請的小侍從受過告誡,不敢亂說話,只一味地催促:「請王妃快過去吧。」

  催得青梅一陣一陣地心慌,匆匆梳洗,便往宜蘇園而來。等胡山見了她,也不多客套,開門見山地說:「請王妃過來,是有事要與王妃商量。」

  「胡先生請說。」

  胡山神色一沉:「王爺病重。」

  一句話,說得青梅臉上褪盡血色。王府忌諱,有病也要說輕三分,此時說是「病重」,可見是重到了極點。那一刹那,青梅心中轉過了多少個不敢想下去的念頭,噤無一語地,幾乎有點像要搖搖欲墜的樣子。

  她卻不知道,胡山是故意這樣說的。在他,最擔心的是青梅聽了之後,沒有出自真心的反應,那就像黎順所說的,任誰也勉強不來了。所以眼下這般光景,胡山反而覺得松了一口氣。當下先安慰她:「王妃放心,王爺是操勞過度,靜養幾日就能好。」

  青梅一怔,反倒有些將信將疑。胡山便吩咐:「請御醫來。」

  一時御醫傳到,胡山說:「你把王爺的病,再跟王妃回稟一遍。」

  御醫便把子晟需要靜養的原委又說了一遍。青梅放下心來,定一定神,這才又問:「那,胡先生的意思,要我做什麼?」

  胡山笑了笑,說:「王爺的病,由王妃照料,自是最穩妥不過。」

  「這……」青梅遲疑著,沒有馬上回答。

  胡山見狀,向左右吩咐一句:「你們先出去。」於是御醫和侍從丫鬟都退了出去,只留下黎順和紫珠在面前,這就不要緊了。胡山站起來,一揖到地:「王妃,禩公子的事情,自始至終,都是我出的主意,不能怨王爺。此間事情一了,我任憑王妃處置,絕不敢有怨言。」

  「不不,」青梅慌得兩隻手亂搖,「我不是這個意思。」定一定神,又低聲說:「不是我不肯答應。只是王爺他……他惱了我。這,胡先生不知道麼?」

  胡山一怔,下意識地看了黎順一眼,兩人相視啞然。他們先入為主,都與子晟一樣,覺得小禩的事情總是子晟有虧于青梅,倒是從來不曾想過,青梅也有這樣情怯的心思!

  「不要緊。」胡山釋然地笑了,「只要王妃肯答應。王爺那裡……」說到這裡,頗難措辭,想了好半天,仍是只有說一句:「不要緊。」

  話雖然含糊,意思很明白了。青梅無可推脫,終於點了點頭:「好。我盡力。」

  胡山是個深沉的人,聽她這麼說,心裡十分高興,面上只是一躬,說了句:「有勞王妃。」

  黎順的表現要直白得多。他喜上眉梢地,上前給青梅磕了個頭。等站起身,也不等青梅說話,先回稟說:「王爺方才服過藥,現在正睡著。請王妃示下——」

  這話裡有相請的意思。青梅猶豫了一會,想到已經答應了,也就下了下決心,說:「那,我去看看他吧。」

  「是。」黎順響亮地答應一聲,身子一側,在前引路。等進到東面臥房,黎順便對裡面的內侍、丫鬟使了個眼色,這些都是近侍,極會觀顏察色,登時走了個乾乾淨淨。黎順便也退了出去,反手輕輕把門合上。

  青梅阻止不及,有些尷尬地,僵立在原地。畢竟沒有旁人在場,過了一會,終於漸漸地定下神來。於是慢慢地走到床邊,略一猶豫,伸手掛起了羅帳,側身坐在床沿上。

  她很久沒有這麼近地看過子晟了。他瘦了,也憔悴了,因為有些發燒而呼吸粗重。但這張臉,仍然是她所熟悉的清矍容顏。恍惚地,青梅的心仿佛回到四年前的春天。那時她只想著一件事,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了。這麼些年下來,她多多少少也聽說過,先朝那些賢良淑德的後妃所作的事情,她也知道,嫁了這樣一個男人,那才是她該做的事情。但,那也是她學不來做的事情。她只曉得最本分的,這個男人,他是她的丈夫……青梅想著想著,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地、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

  子晟驀地一動,青梅驚覺地縮回手來。但是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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