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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單看禮單,定禮也沒有什麼特別。白銀千兩,絹百匹,六樣鑲金嵌玉的器皿之外,也與民間一樣,有三牲和糕點。但天家風範,精美之處,就不是民間可以想像的。文定之後,吉日也定了下來,在六月十六,恰好是一個月之後。

  到了五月二十八,是定下納征的日子。這是大定,花樣並不比文定更多,只是數量上翻了兩番。又過三天,仍是季海,過府請期,早已定下的吉日,這才算是正式告知。

  「王爺果然看重你。」虞夫人顯出很欣慰的神情:「三書六禮,一點都不馬虎。」

  青梅心裡也覺得歡喜,但又有疑惑:「不是說,側室不能用書禮嗎?」

  「也不全是。」虞夫人想想說:「貴妃入宮,用的就是書禮。」

  青梅聽了,覺得也有道理,就不再問。

  但這話是說不通的。白帝畢竟不是天帝,這是僭越!所以,虞夫人對自己的回答,非但不能像青梅那樣心安,反而生出一種難言的憂慮。自己也說不清,這憂慮究竟是為了子晟的逾制,還是怕這樣逾分的榮寵反而給青梅帶來禍機?

  這些想法當然不能對青梅說,在心裡放了一整天,到了晚上,終於有機會向丈夫說出自己的疑慮:「你看,我們要不要設法辭一辭?」

  虞簡哲想了一會,很有把握地說:「不用。」

  虞夫人對丈夫很信服,見他這麼說,先放下一大半的心。但仍要問問仔細:「為什麼?」

  「三書六禮還未行的,只剩一書一禮。」虞簡哲分析道:「白帝的身份,『親迎』之禮本來就不會用。所以,現在要辭,已經遲了。再者——」

  語氣微微一轉:「以書禮迎側妃,有嵇妃在先。」

  「哦——」

  虞夫人露出恍然的神色。這樣一提醒,她也想起來,三年之前,白帝迎娶嵇妃的時候,已經用了三書六禮。那時他們夫婦私底下還議論過幾次,對嵇家跋扈很有些不以為然,然而畢竟事不關己,幾年過去,也就淡忘了。

  「上次是嵇家請到天帝恩旨。這次,」虞簡哲說:「我聽說是王爺自己請旨。」

  「這也是我不放心的。」虞夫人皺起眉:「我們家畢竟不能與嵇家相比。然則王爺為何如此看重青梅?」

  「王爺此舉未必是為了青梅。」

  虞夫人不明白了,眉毛輕輕一挑,露出疑問的神情。

  「一來,嵇妃驕橫,據傳和王爺,並不十分和睦。所以,或許王爺是借青梅壓一壓她。二來……」虞簡哲壓低了聲音,說出一個傳聞:「我聽說,王爺可能要動他了。」

  虞夫人的目光移到丈夫張開的兩指,擺出的「八」字手勢上,不禁微微一凜:「真的?」

  「也未必,傳聞而已。說是王爺為了端州的事情,很不痛快。果真如此,王爺此舉壓嵇家,乃是敲山震虎。」

  「這人做事囂張,刹刹他也好。」

  虞簡哲莞爾一笑。當初白帝清剪金王羽翼,虞夫人還說過幾次「王爺行事太狠」的話,如今將做自己的女婿,口風頓轉,諄諄慈母之心,可敬可愛。

  轉眼六月十六到了。這時已經入夏,帝都有神器護佑,不會很熱。但幾個喜婆丫鬟,為了幫青梅梳洗上妝,穿妥厚重的嫁衣,仍是忙出了一身汗。幸而虞夫人心細,立刻差人取了冰塊放在屋裡,加上青梅性情安靜,這才保住臉上的盛妝,不至於被汗浸花。

  吉時選在酉時二刻,申初白府迎使到了虞府。虞簡哲所料不差,白帝不可能「親迎」,所以用折中的辦法,遣迎使送上迎箋,就算了全了六禮。到了申時二刻,迎使看看時候差不多了,便向作陪的虞簡哲說:「請出小姐吧。」

  早有喜婆等著,把這句話傳進內堂。於是在兩個陪嫁丫鬟彩霞碧雲的攙扶下,青梅款款而出,到了虞氏夫婦面前,拜倒辭別。

  等花轎出了虞府,一路上聽著送嫁的吹吹打打,青梅驀然感覺到了難言的空落和緊張排山倒海而來。等扶著轎杆的丫鬟彩霞悄悄地附在轎簾邊說:「進白府了。」一顆心更是高高地懸起來,自己也不明白是為什麼?以至於等待了這麼多日子的時刻,都在恍恍惚惚中度過。如何下轎,如何進堂,如何成禮,都像在難知真幻的夢中。

  直到進了洞房,在床沿邊坐下,喜婆丫鬟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她獨自一人,才漸漸平靜下來。這時候方發覺,一直緊緊攥著的兩隻手,都已經攥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蒙著蓋頭的眼前,只有一片暗紅,隱隱可以窺見紅燭跳動的光焰。青梅知道,自己是在子晟所住的「宜蘇園」內堂。這是事先就被告知的,新嫁的側妃,要在這裡住三天,才會另指別院。

  正堂賓客喧鬧的聲音,不斷隨風飄來,時輕時響,更顯得洞房之中格外安靜。這時的心情才像新娘都會有的那種,興奮與不安交織的感覺,飄忽忐忑。青梅很想站起來走動走動,或者叫個人進來說說話,但這都是不行的。

  所以她只能靜靜地等著,心裡想不知道子晟幾時才能過來?掀起蓋頭之後,會和她說些什麼?

  就這樣各種情景也不知設想了多少遍,心裡的忐忑變做了疑惑,由疑惑又變得著急。

  又不知熬過了多久,聽見外間的僕婦丫鬟在招呼:「雲姑娘。」

  然後一個極清脆的聲音在問:「王爺到現在還沒下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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