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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但,從另一方面,他也並非是無所欲、不熱中的人。所以,對於認青梅為義女這件事情,就顯得極為熱情。等青梅行完叩拜之禮,一面親下座位攙扶,一面大聲吩咐:「來,把給小姐的見面禮拿上來。」

  禮物不外衣物首飾,其中以一對通體碧綠的鐲子,最是貴重。青梅連忙謝過。

  胡山正有件公事要說。虞簡哲見說到公事,就看了虞夫人一眼。虞夫人會意,站起來說:「胡先生再坐坐,容我先告退了。」說著又招呼青梅:「來,我領你去你房裡看看。」

  青梅便也站起來:「胡先生,義父,那我告退了。」

  當下跟著虞夫人來到住處。一看,錦衾繡被,妝台箱奩,種種應用之物,無不齊全。在倉促之間,能辦得這樣周到,固然是虞府家底厚實,但也說明主母的幹練。

  這麼一陣忙過之後,這對新認下的母女才總算可以坐在一處說說話了。虞夫人未開口,便先拉了青梅的手,這本是表示親熱的意思。然而這一拉手,臉上竟忍不住流露出驚異的表情來。

  原來青梅的手骨節粗壯,手掌裡結了一層繭,明顯是做慣粗活的人。虞夫人未嫁時家境也不好,然而二十年養尊處優,早已經見慣了柔若無骨的纖纖細手,忽然握住這樣的手,很自然地吃了一驚。但立刻定下神,依舊拉著青梅的手,婉言問:「女兒啊,你原來家裡是怎麼個境況?還有沒有別的親戚?」

  這話問到了青梅傷心之處,眼圈不由微微一紅,便把身世簡略地說了說,卻瞞過了小禩的事情。

  虞夫人聽了,半晌沒言語,忽然間站起身來蹲了一禮。

  青梅大驚失色:「義母,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事說就是了,這樣的禮我怎麼當得起?」

  虞夫人笑著說:「當得起的。女兒你可是要做王妃的人。其實我也沒有什麼事,行這個禮那是因為……唉,不提也罷。」

  真是不提也罷。原來胡山來跟虞家夫婦提起認親的事情,對青梅的身世說的並不明白,只是說了句:「家世不甚好」。結果,虞夫人把這句「不甚好」,完完全全想成了另一個樣子。她總以為是白帝在外面留下了什麼難了的風流債,拉著虞府來墊背,所以心裡存著芥蒂,對青梅也就一直淡淡的。這時候聽了青梅的話,才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她是個爽直的人,心裡覺得過意不去,就忍不住施了個禮。但是這話卻不必對青梅說了。

  「原來你和王爺是這麼相識的。」虞夫人把話題岔開:「這可真是有緣分了。」

  青梅臉一紅,沒說話。

  虞夫人便又拉住她的手,問些她在鄉間如何過活的話,又說些虞府裡的事情。青梅心裡很高興。她自幼失恃,雖然認虞府為親是出於子晟的謀算,然而面對虞夫人這樣親切而又善體人情的年長婦人,漸漸竟真的有將她當作母親的感覺。

  說了一會,虞夫人忽然歎了口氣:「唉,如此說來,王爺倒真是一片苦心。」

  青梅一怔,不明白她何以臉上忽顯憂色?

  虞夫人輕輕拍著她的手背,仿佛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想了一陣,才慢慢開口:「孩子,你可知道王爺已經娶過幾室王妃?」

  青梅默然。她以前是隱約聽說過白帝娶過親的,但是詳情並不知道。

  虞夫人看她的神情,也明白七八分。然而想到這些話早晚要讓她知道:「來,我告訴你。王爺的正妃慧公主,是先東帝甄淳的孫女兒。雖然甄淳謀逆,但她仍是東府公主。更何況,她還是天帝嫡親的外孫女兒。身份尊貴,生得也是秀外慧中,本來與王爺倒真是天成的佳偶。只可惜……」說到這裡,停下來歎了口氣。

  「怎麼,她……?」

  「她是極貞烈的女子。」說著,把甄慧先許配先儲帝承桓,承桓死後又許配白帝,不料卻在婚禮上斷發明志的事情講了一遍。然而宮闈秘事,有許多不為人知,說得也不甚詳細。說完又歎了一口氣,心裡想到,那慧公主花樣年華,卻獨自隱居,長日漫漫,那份難以排遣的寂寞,真不知道要多大的決心和意志才能過得下去?

  「所以說,」虞夫人把感慨的心收住,回到眼前的事情上:「這位慧公主雖然名義上是王爺的正妃,卻從來不與王府往來,倒是與你沒有什麼關係。但王爺後來還娶過兩室側妃,你卻不能不知道了。第一個是申州督侯崔郈的女兒。第二個呢,是鹿州嵇家的女兒。他們嵇家是鹿州世家,她的母親又與栗王妃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有了這層關係,她的身份自然更加不同。」

  說到這裡,臉上的神情益發凝重,仿佛想到什麼為難的事情。青梅心裡不安,也不敢打斷,惴惴地看著她。良久,方歎息著說:「其實你的身世如何,于王爺倒是沒有多大關係。他這麼做,無非要借我們虞府來抬高你的身份,免得你進了王府之後,太被人看低。」

  青梅低頭不語,心裡卻不由得感動。

  「只是,」虞夫人語氣一轉,「我們虞家的身份未必能幫上你什麼忙呢。」

  青梅心裡又一緊,怔怔地抬頭。

  「崔家的身份我們虞家勉強還抵得過,聽說他們那個女兒為人也還老實,估計不會跟你為難。可是嵇家那個……」

  虞夫人沒有說完,只是深深歎了口氣,但這聲歎息便比說什麼都明白了。青梅只覺得一時間愁腸百轉。

  虞夫人看著她,心裡面一句「你若真是我的女兒,我絕不讓你嫁到王府去!」幾乎要脫口而出,然而終於忍住了沒說。心裡歎息一聲,少不得打疊起精神,來說些寬慰的話:「不要緊。其實進了王府,身份也就不重要了。要緊的是王爺待你好。」

  這句不說還好,說了青梅更排解不開。

  子晟對她真的有情?這件事一經想到,就像看見個無底洞一樣,心裡空落落的。只覺得子晟每說一句話,每做一件事,都有一定的規則,都有人想不到的謀算在裡面。然而,若說他要娶她這樣一個低微貧寒的女子是出於什麼「謀算」,卻又連自己都難以相信。

  這問題不僅青梅自己不明白,就連虞夫人心裡也正疑惑。打量青梅的相貌,勉強能算中人之姿,實在是很不起眼,白帝到底看上她什麼了呢?但心裡雖這樣想,面上卻不曾流露出來,只是笑著說:「你放心。你這樣溫柔敦厚……」說到這裡,忽然覺得很有道理:「對了,王爺就是喜歡你這樣溫柔敦厚的性情。本來也是,王爺眼裡沒有美人。」

  前一句是安慰的話,青梅知道。後一句說的卻有些奇怪。青梅忍不住問:「那為什麼?」

  「你想,慧公主先就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更別提過了世的太妃,那真正是傾國傾城的人間絕色。有這麼樣兩個人襯著,天下什麼樣的女子到了王爺眼裡還不都是庸脂俗粉?」

  原來是這個意思!青梅竟覺得心裡寬慰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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