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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醫院,這個我曾經最討厭去的地方。我不喜歡醫院,是因為不喜歡裡面那到處都是的慘澹的白色,因為那令人很容易聯想到死亡,終年充斥在各個角落的消毒水的味道。現在因為依然,居然成為我想最快能到達的地方。

  走在前往重護病房的路上,我竭力地想讓自己看上去開心一點,這樣就不會讓依然去多想了,心態好了,病就能夠好治點。可我發現,這真得很難做到。

  重病住院區的樓前,一棵巨大的柏樹撐著它茂密的枝葉,幾乎將整個花園都包容在它的庇護之下,透過枝葉的陽光斑駁零亂落一地,草地依舊綠悠悠地讓人感覺不到現在已經入冬,生機昂然地向世人展示著它堅強的生命力。一牆之隔的馬路上,繁華的讓人吃不消,如果沒有立在醫院門口的那幾塊原本雪白的樺木板,誰又能知道這裡是時常上演著陰陽相隔悲劇的舞臺呢?

  我透過那扇該死的木門上的玻璃窗,向裡張望著依然。

  她背對著我躺著,曾經在我手中輕輕滑過、我用心去聞過味道的秀髮,流落在枕邊。被子很厚,很大,把瘦小的依然完全覆蓋著,把她淹沒在白色浪潮中。

  依然翻了個身,我連忙躲開,因為不爭氣的淚水已經開始汨汨地外流。病房外的安靜,讓人無法感覺到一絲生氣的存在,幻滅的味道穿過耳膜,向上游走,蠻橫地在大腦裡亂闖一氣。

  尖銳刺耳的女聲,劃破了這裡的寧靜,阻止了想要推門進入病房的我。一個年輕的小護士,跟在兩位醫生的身後從我身邊路過,不滿的目光筆直地射向我。她的眼睛很好看,有點像依然。

  「這位先生,現在已經過了探望時間,請不要打擾病人。」

  我走近她,笑咪咪地盯著她。

  瞬間笑容消失,面目猙獰狠狠地告訴她:「如果你敢擋我,我就把你殺了。」是恐嚇,百分之百的恐嚇。第一次如此地不顧一切、堅定的恐嚇。

  鐵盤跌落在地上,在鐵盤中裝著的醫療工具倉皇而逃,發出煩躁的聲響。伴隨著小護士的抽涕,我輕輕推開門。

  依然還在睡著,緩緩地呼吸使得她身上的那塊白色有規律的起伏著。

  依然,你始終還是應該屬於白色,就像天使給人留下的印象,潔白無暇的純淨。

  我用手撫摸著她的頭髮,看著眼前已經被病魔折磨的憔悴異常的依然。曾經吻過的,飽滿的雙唇現在乾涸得泛起片片龜裂;曾經輕輕捏過的,胖嘟嘟紅潤的小臉蛋已經消瘦地讓她的顴骨高高聳立;曾經溫柔的牽著過的,白晰光滑的手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我不想驚醒她,我知道她很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而一顆擅自滾落的淚水,卻冷不防地砸在她的臉上。

  「斐麟?你怎麼來了?」依然的聲音虛弱得很,她掙扎著想從病床上坐起來。

  「你快點躺下,我在你身邊,沒事的。」

  依然微微點了點頭。

  「幫我把窗簾拉開好嗎?這裡太暗了。」

  趁著拉窗簾的機會,我偷偷的把淚水抹開。

  斜下夕陽的餘輝正好灑在整張床上,渲染成一片金黃。陽光很刺眼,依然閉上了眼,細眉糾纏著。我走到依然身邊,用自己的身軀抵擋住讓她難受的光亮,讓影子覆蓋住整個床頭。

  「感覺,我現在是不是很醜啊?」依然問我。

  「誰說的?你只是臉色不太好而已,需要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你還像以前一樣漂亮。」我安慰著她

  「呵呵,你不要騙我了,不要忘了,我們之間可是有心靈感應的。」依然慘慘地笑了笑,一眼識穿了我不由衷的謊言。

  我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的確,我跟依然之間存在著種難以解釋的特殊感應。包括替她求的佛珠顏色深淺變化,包括我總能在她難過的時候找到她,這一切騙得過其他人,可騙不了我和她。

  病房裡寂靜著,我們兩人都沒有再開口。仿佛時間都在這裡停止了它的流動,被凝固著。只有手錶的走針所發出輕微的「滴答」聲,還在提醒著什麼。

  「我幫你削個蘋果吧。」我脫下外套,捥起袖子,挑出一隻色澤最美的蛇果。

  「你還記得我最喜歡吃蛇果啊?」依然的嘴角很費力地擠出一絲笑容。

  「嗯,我當然記得,我還記得你吃蛇果是不削皮的。」

  手,停在半空中,蛇果已經削了一半,還未斷下的果皮懸掛著,像螺旋一樣懸掛著。

  「依然,我一直都想告訴你,吃蘋果皮對身體不好,可是我也知道,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是不會聽的。所以這次,你就試試吧,很多事情其實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壞。」我把已經削完的蛇果削了一小塊下來,遞到她嘴邊。

  依然平和地笑了笑,咬了一小口,她吃東西的樣子還像以前一樣的可愛。

  「感覺,你對人這麼好,在這麼多年裡,為什麼不去找個好女孩,好好對她,好好地愛她,然後再和她結婚呢?啟燕是個好女孩,你要懂得珍惜啊,不要像我這樣,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你認為我是一個能讓別人願意託付一生、而不會讓她後悔的男人嗎?」我反問依然。

  「嗯,你是一個好男人、好丈夫。」

  與依然這樣嚴肅地討論問題還真讓我覺得渾身難受,在以前的日子裡,我總是跟她在打哈哈,一副「死什麼不怕開水燙」的痞樣,根本沒個正經。這或許也是依然總是說我不成熟的一個原因吧。

  「開什麼玩笑啊,你。」我伸手用手背輕輕地貼了一下依然的額頭,然後閃電般地縮了回來,放在嘴邊狂吹了一番,誇張地喊著,「完了,完了!我想你怎麼淨說些無聊的話,原來發燒發得這麼厲害,在說胡話啊。你說我有什麼好呢?要長相沒長相,要錢沒錢,又不會關心人,需要別人的照顧,還不顧家,喜歡玩,一天到晚就想往外跑,一看到美女就迷失自我,一見到身材火爆的MM便忍不住想去認識她,要不就自個兒『YY』,而且又抽煙又喝酒,曾經還混過蠱惑仔。像我這樣的,往外面大馬路上隨便扔塊板磚砸到的人都比我強,呵呵……」

  為了逗依然開心,我開說了一大串的「廢腹之言」,邊說邊偷偷地用眼角瞄了瞄依然的反應,結果卻發現她的臉上好像寫著兩個字,怒了!

  「徐斐麟,你能不能給我好好的回答我的問題?」依然本來虛弱著的聲音,突然間提高了不少,看來她還真是生氣了。

  還記得曾經在網上看到一個貼子裡有一句話很正點: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我們後來把這句話改了一下,來形容我和依然之間的某種關係:依然一生氣,斐麟就輸掉。現在這情形,我只好一點沒脾氣的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乖乖地站在她面前,老老實實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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