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另一半臉(47)_一忽兒左

四十七

　　「你胡說！我根本沒有愛滋病！我為什麼要留院觀察！」

　　「夏小姐，請你冷靜點，不要影響其他患者的情緒好嗎？」醫生苦口婆心地勸我，可是我根本聽不見他所有的勸導。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我被醫生強制帶到了一個小房間裡，四周的牆上貼滿了預防愛滋病的口號和宣傳畫，我看到了這觸目驚心的一切，頓時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我開始清醒的意識到，這是事實，我的確是感染了談之色變的愛滋病。

　　「夏小姐，如果有必要的話，能否通知你的家裡人？因為你的特殊原因，所以我建議你及早入院治療，以防止病毒數量的持續增加。愛滋病雖然痊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如果控制得好，生命是不會收到很大威脅的，所以，你現在最正確的做法就是能夠配合醫生的治療。」

　　我緩緩地點了點頭，事到如今，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我離開醫院後，回到金色天堂，雖然我恨這裡的一切，但是我還是得為自己作出一個了斷，我找到了Ami，告訴她從今天開始我不在這裡做了。Ami竭力挽留我，說什麼都不讓我走，我刻意地和她保持兩米遠的談話距離，因為我不想殃及無辜。我把手中的診斷書丟到她面前，看她大驚失色地退到門口，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然後，她就像對待一個乞丐那般，絲毫不留情面地將我趕出了金色天堂的大門。

　　卡其不明所以地看著我，它似乎在想，是不是又要跟著媽媽一起流浪了呢？

　　我帶著卡其回到我媽那兒，我媽正在和她的牌友打麻將，但是一見我回來，立馬遣散了那群牌友。

　　「寶貝，想死媽媽了，今天怎麼有空回來看我啊？」我媽替我盛了滿滿的一碗紅豆湯，我埋頭喝湯的時候，眼淚不自覺地流進了湯裡，化進了紅褐色的濃稠中。

　　「沒什麼，就是來看看你。」我吸了吸鼻子，牽強的扯出一個笑容。我不想讓媽媽難過，更不會讓她知道這個事實，我想到這些年來我陪媽媽的日子少之甚少，心裡忽然間就湧起了一股悔恨的感受。

　　「哎，媽知道你忙，你們那個外企公司簡直是沒有人性，一天到晚的加班。依然，媽現在挺好的，養養花，種種草，還有那群老牌友，所以啊，你忙的話，就別抽時間回來看我啦，好好休息才是真的，你看，你那臉色，媽再多做點紅豆湯，給你帶回去，好好補補身子啊。」我媽說完就去廚房忙活開了。

　　我坐在沙發上，視線已經被淚水模糊掉了，我不敢抬頭看我媽的笑容，我只能埋頭一個勁的喝湯。

　　「媽，公司派我去英國的辦事處，我可能會去挺長的時間，你自己照顧好自己，錢別捨不得花，我剛才去銀行幫你打了點錢，你自己買點保養品什麼的。」我偷偷擦乾了眼淚說。

　　「哎，你自己帶著吧，一個人去國外生活，多備點錢防防身，媽也用不掉那麼多，你去英國的話，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哦，想媽媽了就打個電話回來問候問候我，呵呵。」

　　「沒事，費用公司都會預先支付的，媽，我把卡其先放您這兒養著沒關係吧？」

　　「沒事兒，媽也挺想這小傢伙的，現在一個人在家，養些小狗小貓什麼的，反正不會覺得那麼悶。你就把卡其擱這兒吧，回頭我給你養得白白胖胖的再給你送回去。」我媽樂呵呵的在廚房裡說。

　　「嗯。」我摸了摸卡其的頭，它似乎聽懂了我的話，然後趴在我的膝蓋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陪媽聊了會，然後就藉口要走，我怕我把病菌不小心傳染給我媽。於是我笑著把那個我用過的碗和勺子也一起帶走了，騙我媽說帶個家裡的東西，去國外吃飯也香。說完，我的鼻子又是忍不住的一陣酸澀。

　　走到樓下的時候，我還看到我媽在陽臺上使勁地朝我揮手，我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我朝我媽揮揮手，大聲的說「媽，我走了！」

　　我不會再回來了，您要保重身體――。我在心裡暗暗地加了一句。

　　我最後再看了看我家的陽臺，那個用水晶馬賽克佈置出的春意盎然的窗臺，然後大步離開。

　　30．

　　我不知道我身體裡的HIV病毒會增加的那麼快，我住進醫院的第二個星期裡，就開始渾渾噩噩，全身乏力氣。我每天只能睜眼看看窗外的太陽，然後就是長時間的昏睡。

　　有時候，我看到那個主治醫生，會很恨他，他像是一個判官那樣，對我的生命下了終結令，卻又每天來探望我的病情。

　　我覺得人真的是很矛盾的動物，我一面希望自己快點死掉，一了百了，一面卻有奢望著他能夠將我徹底治療好，再次賦予我新的生命。

　　我還太年輕，我才只有28歲，我還有很多的事沒有做過，我甚至沒有結過婚，還沒有生過自己的孩子，我甚至連斐麟他們最後的一面都不太可能見到了。

　　難道我的一生就是那麼可悲的結束的嗎？

　　是天妒紅顏嗎？

　　給予我如此絕倫的美貌，卻要我用我的生命去交換？

　　躺在病床上的那些天裡，我仔細地回憶起過去的點點滴滴。

　　阿亮溫暖的笑容，阿亮輕聲說愛我時臉紅的表情，阿亮離開我時的那個絕然的轉身，阿亮徒步六小時只為見我一面的舉動，阿亮的好，阿亮的壞，阿亮和我一樣不堪的命運。甚至有一刹那，我居然想到了如果阿亮也被執行槍決，那我是否會更甘心地離開這個世界，去和他在天堂裡相遇呢？

　　我相信我們都是美好而純潔的小孩子，上帝會收容我們，他會讓我們重新回到那個相親相愛的日子裡去，他會像一名慈祥寬容的長者，在一旁微笑著看我們繼續新一輪的長大。

　　阿亮，自始至終都是阿亮，貫徹我生命終始的都是阿亮。我從懂得愛情的那一刻開始，到生命即將結束的那一刻為止，阿亮無時無刻不存在在我的思念中，不管我在怎樣的情況下，我都會不期然的想起阿亮曾給予過我的華麗而短暫的美好記憶。

　　我的阿亮，你現在還好嗎？如果你知道了你曾經的芭比小公主現在變成了這一具乾枯的軀體，你還會不會願意記得我呢？

　　還有aLon，那個曾讓我幾乎都能相信我也是個可以幸福一生的女人的男人啊，我現在一直在為你祈禱，我祈禱我的HIV病毒感染在和你分手之後，因為我不想你那張年輕活力的臉龐也被這殘忍的病毒所困擾，既然你是個忽然出現的我的救世主，那也請你趁早離開，我可以不計較你對我所有的打罵和撕扯，因為這相對於你給予我的一切，該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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