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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堂的另一半臉 依然篇

  殤,離別(序)

  現在是西元2010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天空中飄著一些雪花,呵出的氣會凝旋在透明的空氣裡變成一片暖暖的白色。我使勁的跺腳,想趕走直入身體裡面的寒氣,猛然間驚覺,腳下是騰空的一片。

  他們都來了,靜靜的站在你身邊,垂著頭,間或著又微微抬起,看著你,看著他們昔日的兄弟或者是愛人。我也在看著你,可是很多很多的人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只能扭著身體從狹長的縫隙中穿過,站在他們的面前,面向著你。今天我是披散著頭髮的,我特意染回了黑色,你最喜歡的顏色,你說過我散著長髮的時候是最漂亮的,有最乾淨的臉蛋和眼神,所以我今天就是這麼來的,我穿一身白衣,任黑髮搭在肩膀上,你最喜歡我這個模樣的,對吧?

  我的左手腕上套著很多個木鐲子,都是你以前送我的,每一個的顏色都不一樣,我來之前把它們一個一個戴起來,居然有11個那麼多,都快從我的手腕戴到關節上了。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累贅,依舊是笑著帶著它們來看看你。你一定會高興的,因為以前你替我買了鐲子,我總是嫌它們老氣不肯戴,你看,我今天都戴起來了,而且還特別特別的漂亮,你一定會笑的,如果你看到的話。

  我踮著腳尖朝你走過去,拖遝著好多木鐲子互相碰撞發出的低沉的聲音。我怕吵醒你,你已經累了好久,我實在不該在這時候把你叫醒的,所以我只是木木的站在你旁邊,看你安靜的臉,與世無爭的樣子。很好,你的頭髮也變回黑色的了,你看,黑色襯托著你飛揚跋扈的臉是多麼俊朗,你早該聽我的話,黑色能替你抵抗光亮,太陽就再也刺不到你的眼睛裡去,你也就不用在眨著眼的時候忽然落下幾滴叫作眼淚的東西了。

  啟燕從陶子那裡領回卡其的時候,我在它的眼睛裡也看到過那些純透明的液體,孜孜的滴在水泥地上,滴了很長一段路。我記得啟燕是怕狗的,她第一次見到卡其的時候,眼神裡流露出來的驚恐跟那時她第一次撞見我跟你在床上的時候一樣,她每次都是尖叫著跑出去,過了幾天又回到你身邊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所以,有時候我會想,我是戲謔著從你胸膛上跑過去的刀子,而啟燕,就是大塊的邦迪創可貼,是消毒藥水,是厚厚的一卷繃帶,或者是止痛藥。

  啟燕今天也來了,站在第一排,她戴很大的墨鏡,儘管這樣,我還是可以透過那層黑漆漆的鏡片看到底下躲著的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和我的很像,都很明亮很透徹,但是今天她的眼球上卻佈滿可怕的血絲,我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了。她沒有看到我,她低著頭呢,她想去擁抱你的時候被陶子和劉奇拉住了,然後她就不再說話,呆呆的看腳底下從天上落下來的小雪片融化後留下的水漬。

  我走過去抱了抱她,她突然在那一瞬間抬起頭,我被嚇到了,然後慌慌張張的跑開。

  我正在呼呼喘氣的時候,聽到一陣尖銳的喇叭聲,我跟所有人一樣朝那個方向看過去,是一部鳴囂著的警車。我看到陶子和劉奇的臉上出現很複雜的表情,他們看著那個方向,然後流下眼淚,陶子的右手緊緊的倦曲起來,手背上暴滿了青色的脈絡。劉奇拍拍他的背,勾著他的肩定定的立在原地。我使勁的抬高身體,才看到了遠處依稀的阿亮的臉,他穿一身黑的衣服,走在滿是灰白色大理石的臺階上顯得極其沉重,他拉低了整個天空的距離,很多很多的憂傷」砰」的一下砸到我們頭上。

  斐麟,你看,你的好兄弟都來了。

  1

  有很多個夏天,我都喜歡光著腳穿一雙黏著一朵白色小花的平底涼鞋踢踢蹋蹋的走路,身上是一條卷了裙邊的白布裙子,裙子的左下角有一朵黃燦燦的太陽花,眉目分明的笑。

  那條裙子被我越穿越短後就成了我的上衣,我在家裡的時候就這麼穿著它走來走去。後來一天,有個媽媽的朋友突然出現在家裡,他眯起眼睛用餘光在我身上掃,還捏了捏我的臉蛋,我就怕得再也沒有穿著白布裙子在屋裡走了。

  我衣櫥裡的衣服大多都是白色的,白的裙子,白的毛線衣,白的牛仔喇叭褲,連圍巾和手套都是白的。我打開櫥門的時候,這一大片白色就一下子蓋到我身上,我在冷色調的它們中感到很多很多的溫暖。

  一直都有人說我穿白色很漂亮,於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媽媽買回來給我的衣服也都變成了這個色系,我在白雪皚皚的大冬天依舊穿著全身的白色,像個會走路的雪人一樣。

  對於白,我有著不可抑制的衝動。就像第一次撞見阿亮明媚的笑散開在熱氣騰騰的籃球場上的時候一樣。

  我叫夏依然,留著鬆鬆垮垮的長黑髮,眼睛空靈的大,我很瘦,像只流浪的皮包骨頭的貓一樣,喜歡輕輕的走路,輕輕的吃東西,輕輕的做每件事。

  如果不是因為我長著好看的臉,很多人會把我當成空氣。我倒是情願那樣,我從來都不喜歡受人矚目。

  在學校的時候,很多男孩都喜歡我,他們經常」依然」長,」依然」短的叫著我的名字,替我跑遍兩幢教學樓的每個樓面去倒開水,幫我到人滿為患的食堂裡去買飯,夜校放課後送我回家,第二天一早又騎著帥帥的山地車載我上學。

  沒有固定的誰誰誰,在我眼裡,他們每一個都很可愛都很乖。那時候的自己和他們,純真得就跟寒冬臘月裡無止盡飄落的雪花一樣,從一個方向漫天紛飛地掉下來,無聲無息地又滲進到自然中去,然後隱約地顯現在青春斑駁的臉上。

  後來在漸漸長大的途中,我經常點一支煙,從氤氳的霧氣中緬懷過去那些沒心沒肺、肆無忌憚的笑聲,那就像插上自由的一對翅膀一樣,飛得無所顧忌,不用惶恐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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