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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外婆,我給媽送傘去,您回屋休息。雨涼,別讓雨水淋著,小心感冒。」

  尹禾關上窗戶,扶著外婆進了房間,打開外婆喜歡聽的收音機,收音機裡正在播放梅蘭芳的戲曲,這是外婆最愛的娛樂節目。等外婆安心地在躺椅裡躺下開始入戲後,尹禾拉上外婆房間的門,向母親所在的那間酒吧奔去。

  此時。

  細細絨絨的雨絲,飄落在千家溫泉池裡。

  泉池裡升騰著繚繞的煙霧。一雙漆黑的眼睛黑白分明,在溫泉的暖霧中越發的地蒙矓,黝黑的睫毛上沾染了晶瑩閃爍的水霧,很快彙集成小水珠,從他光滑的臉頰落進泉水中。

  「也許,他是你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可對我來說,他只不過是生活在父母寵溺下,完全不懂事的白癡,一個連課本都能拿倒的白癡!」

  英樹覺得視線裡佈滿了尹禾斥責他時的樣子,如空氣裡漂浮的霧靄般揮散不去。

  混蛋!

  他揮起拳頭,朝溫泉裡狠狠揮了一拳,憤懣地咒駡了一句。難道只有她才有理想麼,他也一樣有,而且從沒放棄過。可是,為什麼提起理想,心裡就會一陣揪痛呢?是的,他的理想只能成為生命裡隱秘的痛。他註定只能與理想擦肩而過。因為他是千英樹,是千氏企業唯一的繼承人,肩上有著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將它推開的責任重荷,他無法逃離,無法離棄這份沉重的未來。

  為了走向理想,他曾經努力與家人抗爭。那時,他才十歲。可是,他幼小的肩膀沒能抗爭過千氏家族寄予他的使命。他不得不放棄。但是,他也無法做父母期盼中的優等生。他討厭做優等生。為了這三個字,他付出了理想的代價。

  他不是她眼中的白癡。他散漫的個性,和那份叛逆,都是他用來遮掩傷口的外衣。

  理想……

  他的眼中閃爍著晶亮的水珠。然後,他飛快地從溫泉裡跳了出來,用最快捷的速度穿好衣服,不顧文伯的追問,抓起書包和車鑰匙,跳上那輛紅色凱迪拉克,風一般飛離了千家,沖進了雨霧一樣迷蒙漆黑的夜裡。

  八

  {1}彈鋼琴的白衣少年

  JUN酒吧。

  水晶玻璃雕刻出的優美弧線,在繽紛的七色霓虹燈光的灑照下,晶瑩剔透,閃爍出夜的璀璨與浪漫氣息。

  身穿華麗晚禮服的賓客們在絢麗的霓虹燈下進進出出。兩名菲律賓小生站在木門兩側,卑恭屈膝,向匆匆來往的賓客佈施禮儀。

  尹禾撐著一把小雨傘,在JUN酒吧俱樂部門前收住腳步。她再次站在霓虹燈下,靜靜凝視著雨中的七色水晶燈,那道華美的光束依舊刺痛了她的眼球。從她懂事起,這盞七色水晶燈的光束就一直在刺痛她。第一次對這盞燈有記憶,是母親被一群男人圍住,那群男人拉著母親的衣裳,過分地將母親的衣角撕破,並且曖昧地要母親陪他們去吃宵夜。男人們過分激烈的動作,讓她憤怒地走上前,用腳踢男人們的腿肚,哭著嚷著要那些男人從母親身邊走開。

  母親拉住她小小的手臂,讓她趕快回家找外婆。

  她哭著問母親,為什麼這些男人要欺負母親。

  母親回她,這些人只是在跟母親開玩笑,沒有欺負母親。

  她說母親在撒謊,然後要母親跟她一起回家。

  母親沒有跟她走,而是跟那群男人走了。

  那天的七色水晶燈的光束特別地耀眼,刺得她無法睜開眼睛,母親淒涼的背影在她絞痛的視線裡漸行漸遠。

  母親依靠著追捧她的男人生存。

  而她是母親的孩子。

  她成了同齡人眼中嘲弄的玩偶。小小的她必須忍耐母親帶給她的恥辱,必須面對同齡人的鄙視與欺淩。

  她是酒吧歌女的孩子。

  尹禾吐出一口長氣。想連同那段記憶一併呼出心底。然後,她收了雨傘,拍了拍落在肩膀上的雨水,穿過木門側面的小門,走進俱樂部大廳。

  「尹禾,你來了。好久不見。」

  迎面幾個熟悉的少爺朝她打著招呼。

  她朝少爺們輕輕點頭,目光停留在俱樂部大廳正中央的舞臺附近。她搜索母親的身影,希望早點看見母親,把雨傘交給她,然後迅速地離開這塊她認為從來都沒乾淨過的地方。她沒有看見母親,母親也許在後臺整理行頭。她是不屑去後臺的,那裡亂哄哄一片,到處是彩衣、化妝品,女人們的襪子,內衣和糜爛的香水味道。

  她安靜地等待母親從後臺出來。

  目光不經意地掃向舞臺。空蕩蕩的舞臺上,一個穿著黑色連衣裙的小女孩孤立地站在舞臺中央,輕柔的嗓音在空氣裡低回。她覺得小女孩的嗓音很好聽,淡淡的憂傷與明淨,但是,冥冥之中覺得小女孩的嗓音外包裹著一層讓人心碎的聲音,肆意盎然地撥痛她柔軟的心弦。

  是一段能夠撕破人內心情感的鋼琴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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