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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詹姆斯興沖沖地上下打量著我,急忙開口:「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當年在Mc Gill的時候,Richard桌上天天放的照片裡面的那個叫汐汐的女孩子,他的中國娃娃……」

  他在秦子默淩厲的目光下,漸漸消音。

  我一時怔住,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當年他在加拿大的時候,放我的照片?

  可能嗎?

  我腦子裡一片混亂。

  秦子默仍然凝視著我,淡淡開口:「急著回去嗎?」

  「呃,我……」我大腦仍然一片混亂,一時不知如何接口。

  他的語氣仍然淡淡地有禮貌地說:「我和詹姆斯忙了一天,一直到現在都還沒來得及吃飯。你要不急著回去,就一起吧。」

  他的眼光有意無意但極其敏銳地再一次掠過我手上的服裝袋,然後看向我。

  我怔住了,我看向他清雋而略帶疲憊的臉,和眼神中閃過的一瞬即逝的光芒。

  現在的秦子默,現在的這種場景,於我而言是全然陌生的。

  於是我條件反射般連忙推辭:「不了不了,你們去吧,我還有事……」

  他的目光倏地黯淡了下來,臉色也漸漸陰霾。他將頭微微轉開,一陣寂靜。

  突然,旁邊的詹姆斯重重地咳了一聲,一把搶過我手上的袋子,邀功般朝秦子默看看,對著我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十分鄭重地說:「汐汐,我剛到中國,你、應該、歡迎我,你們國家不是有一個、孔夫子、說過,有朋友、從國外來,你應該很高興的嗎?」

  我無力。

  這個詹姆斯,遠比他的弟弟來得巧言令色,而且還懂得扮豬吃老虎。

  看著他看似大大咧咧、十分純樸的臉,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但是,我仍然還是那麼站著,一動也不動。有人走過來,輕輕牽起我的手,帶著我過馬路。他的手十分的溫暖,仿佛還輕輕歎息了一聲。

  我整個人都是呆呆的。

  半個小時後,我們來到了一個雅致的小餐館。

  名字也好聽,觀瀾閣,和本地的一個景點——昔日的乾隆皇帝行宮同名。

  古色古香的裝潢,深棕色的仿古餐桌餐椅,用木雕花窗作隔斷,牆上也用雕花窗飾作點綴,都是松竹梅之類、極洗練的圖案。我雖不懂畫,但看得出當初設計的時候是極花心思的,且整個餐館看上去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我記不得我是怎麼上了他的車,車是怎樣穿過大街小巷,然後是怎樣停車、下車,坐在這個餐館裡。

  我的腦子裡完全是一片漿糊。

  秦子默顯然是這裡的常客,因為看上去十分幹練的老闆娘一見他就熱情地迎了出來,一口一個「秦律師」的,秦子默一徑平淡但有禮地和她寒暄了幾句。

  老闆娘很快就給我們找了個靠窗的雅座,視線很好。

  詹姆斯始終緊緊拎著我的大小袋子,我十分無奈。

  三個人坐在一個小桌旁。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因為另一個人,正專注地看著菜單,且用修長的手指熟練地流覽著,不時對身邊笑意盈盈的服務員低聲吩咐著什麼。

  他沒有問我要吃什麼,至於那個自打一坐下來就極富探索精神地一徑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仔仔細細打量著我的洋鬼子,他更是連看都沒看。

  我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洋鬼子是空氣。

  我之所以坐在這裡,全是拜他所賜,所以等回去以後,我一定紮個稻草人,牢牢貼上他的大名,每天早中晚三次在他身上苦練我們偉大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針灸醫術。

  洋鬼子終於忍耐不住了,「汐汐……」

  我白他一眼,我的小名也是你這個蠻荒之地的未開化之徒叫得的,而且叫得如此難聽。

  好歹跟雷尼爾一母同胞,怎麼做人的差距就這麼大咧?

  我對他,完全沒好氣。

  他有點被我嚇住了,倒吸一口氣,怪腔怪調地說:「你怎麼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我繼續向他翻白眼,立志給他留下惡劣印象,讓他以後見了我就只管繞道走。

  他向秦子默拋去求救的眼神,後者完全不動聲色,更不看他,點完菜後就一直看著外面燈光閃爍的夜色和街景,神色寂寥,無限落寞。

  我如坐針氈,坐立不安。

  一個全然陌生的秦子默,一個奇奇怪怪的洋鬼子,如左右護法一樣坐在我旁邊。

  很快,菜就一道一道地上來了。但是我沒有任何食欲,我食不下嚥。

  秦子默只是閑閑地、優雅地吃著,間或和詹姆斯說上幾句話。他只是偶爾朝我瞥上數眼。但很快我就發現,菜幾乎全是我愛吃的。

  當初還是一個窮學生時,我不愛吃肉,和沙沙只吃肥肉不吃瘦肉的怪毛病不一樣的是,我無論肥瘦一律不吃,但十分喜歡吃鹽鋦蝦。那時候我和子默隔三差五會到校門口小飯店改善伙食,他總是記得給我點一盤鹽鋦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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