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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我在等子默回來。

  沙沙也沒回去,她什麼都不問,就那麼陪著我。

  終於有一天,當我又站在男生宿舍樓下,看著那盞熟悉的燈光,我看到向凡走了出來。

  當時的他,已經留校讀研。

  我只是看著他,定定地看著他。

  他看了我半天,滿臉無奈。又過了半天,他歎了口氣:「林汐,不要再等了。子默,已經去了加拿大,今天剛走。」他頓了一下,「子默他,不會再回來了。」

  我恍若未聞,我依然定定地站著。

  又過了半天,他一直看著我,那麼多天以來,他是第一次像以前那樣看我,帶著同情,還有著深深的無奈。

  他開口了:「林汐,找個地方,我有話跟你說。」

  我們又來到了那個竹林。鬱鬱蔥蔥的竹林,在我眼裡,卻比冬天那時候更加蕭索。

  他輕輕扶著我,找了個石凳,坐了下來。

  他淡淡開口了:「子默,可能跟你說過他家裡的事……」他轉身看我,「但是,子默,一定沒有跟你說過他的爸爸。」

  我低著頭。

  「子默的爸爸和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子默跟媽媽姓。他媽帶著他來到杭州,從初中起,我就跟他同學。」他仿佛在追憶著什麼,「在我印象中,子默,一直就是一個沉默的人。他剛轉學來那陣子,過得並不好,雖然老師和同學,特別是女生們都很欣賞他,但也經常有些男生找他的麻煩。當時他為了不讓他媽媽,還有姨父姨母擔心,從來不告訴他們,他也從不輕易跟別人說自己的事……」

  「那些男生經常在路上攔住子默,合起夥來欺負他。有一陣子,子默的臉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的,但無論老師怎麼問他,他一律沉默以對。後來有一次,我剛巧碰上子默又被他們圍住,就上前去幫他,本來我們寡不敵眾,後來不知誰罵子默,說他是沒有爸爸的野種,他立刻就沖了上去,將那個人狠揍了一頓,把那些男生都嚇呆了,我從來沒看到他那麼失控過……」

  「因為這件事,我跟他成了好朋友,這麼多年來,我大概有幸是子默唯一交心的朋友,」他看了我一眼,「直到他遇到了你。其實說實在的,我們暗地裡都有些奇怪,論相貌、論才藝、論……就很多東西而言,你都不是子默的上佳之選,只要他願意,他還有很多可選擇的餘地。」

  「但是他實在是固執得無藥可救,一旦他認定的事就百折不回。而且我們都清楚地看到,在遇到你的那段日子裡,子默從沒那麼開心過。你善良,你開朗,你純真,你帶給子默無數的快樂。」他看著我,輕輕地說,「無論子默再怎麼優秀、再怎麼出色,他心底最深處,始終有個缺口,既無法彌補,也無從探測。後來子默有了你,他心底的空洞,才開始慢慢癒合。」

  「因為,你用笑容,在他心底種下了陽光和溫暖。」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終於出現了一個人,無論歡喜哀傷,都與他心心相印。」

  「只可惜……」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我只是默默地聽著,仿佛他說的,是別人的事,與我毫無關係。

  「子默的爸爸,原來是T省W市的領導,原本年輕有為,但因為一時糊塗,犯了經濟錯誤。子默上初三那年,他專程到杭州來找過子默一次,在之前他們已經幾乎整整三年沒見了,子默當時的驚喜可想而知。那天,他留給子默一堆禮物,承諾過陣子再來給他過生日,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但後來他再也沒有出現過,不僅子默的生日他沒有來,後來就連子默的媽媽去世,他也沒有出現,因為就在那一天,他逃到了澳洲。」

  「他爸爸欺騙了他,所以子默一直不能原諒他。但無論如何,那畢竟是他爸爸,而且他爸爸早就托人帶信回來,說自己在澳洲生活很穩定,很想見他這個兒子,他姨父姨母也一直在幫他聯繫出國。事實上,原本子默一直計畫著畢業後直接出國,到那時……但後來子默遇到了你……」他看了我一眼,我瑟縮了一下,「他爸爸實在太想他了,想在兒子大學畢業時候,來看看他,留個紀念。子默一直不肯:一方面,他恨他,他學的是法律專業,他清楚地知道,他爸爸是個法理不容的逃犯;另一方面,不管怎樣,他身上都流著他爸爸的血……」

  我明白了,那段日子裡那些陌生的電話,子默的狂躁……

  原來如此。

  「他一直站在情與法的邊緣搖搖欲墜著,他一直都在苦苦掙扎,一直都在猶豫,但是他爸爸和你,始終是他心目中最無法替代的兩個人。他也想讓他爸爸見你一面,」向凡歎了口氣,「所以最終他終於勉強答應,讓他爸爸遠遠地看你們一眼。」

  最後,親情終究占了上風,所以他才要帶我去看電影。其實他是完全可以不帶上我的。

  他之所以執意要帶上我,我想是想讓他爸爸看看我,讓他放心,讓他從此不再牽掛。

  可是,我帶給他的,卻是……

  原來,老爸那天的電話,是早有預謀。他在公安戰線上工作了將近三十年,向來將他的工作看作天職,視若生命。

  而子默的爸爸,想必是他們追蹤已久的獵物。所以他提議我去動物園。

  原來,我一直被蒙在鼓裡。

  從頭到尾,只有我一個人,什麼都不知道。

  應該怪爸爸嗎?那是他的工作,他有他的立場。

  應該怪子默嗎?那是他的爸爸,到底血濃於水。

  那麼蒼天啊,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我應該怪誰?

  應該怪誰?

  應該怪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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