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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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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堂中的我百無聊賴地玩著手中的鋼筆,歎了口氣。孟老夫子,我們的語文老師已經利用早自修時間對我連續轟炸了三天了,希望我選文科,認為我有天賦。天賦?天曉得是誰賦!老爸老媽也在逼我選擇,他們認為展陽高中的文科是弱項,保險係數不大,而我理科雖不突出,但勝在較為平均,考大學嘛,還是要求穩。就連班主任也這麼規勸我,她認為理科相對保險。我自己咧,是喜歡文學,但又自覺沒有足夠的天才和想像力。文科於我而言,有點像水中月——美好但不實際,但是,當把理科與功利的升學聯繫起來,我又心有不甘。 講臺上的物理老師滔滔不絕地講著紅表棒黑表棒什麼的,稍有不慎走口講成「紅寶寶」「黑寶寶」,我不禁微笑,呵呵,老師的口誤永遠是學生的福利。 下了課,看其他同學在打打鬧鬧說說笑笑,我就是提不起興趣,明天就要交表了,我選什麼? 「哎,選什麼?」班長,一個胖乎乎的男生湊過來。 「與你何干?」我白他一眼,這個胖男生,同窗都快五年了,愛打聽的老毛病總是不見改。 「嘿嘿嘿……」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撇開這個小毛病,他其實還是一個很憨厚的老實男。 「你咧?」其實我也有幾分好奇。 老實男爸媽是上海下放知青,政策允許子女回城,他以後應該會努力去考上海的學校吧。 果然,他推推眼鏡,「我聽爸媽的,選理科,以後好考交大啊。」 真是孝順的孩子啊,我有些嫉妒,又有些羡慕地看著他單純的臉。至少,他有自己明確的目標。 放了學,沙沙去參加校際歌唱比賽,她在文體活動方面永遠是展陽高中的驕傲。我背著書包,一個人懨懨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過一家書店,不顧班主任跳腳般「分秒必爭」的喝令,我壓下罪惡感決定進去逛上一圈。等到我出來時,不知何時,天已降下瓢潑大雨,我無比淒涼地在書店門口傻站著。 眼看一時半會兒天公是不會止淚的了,我極其鬱悶,正想踱進去不顧老闆臉色繼續蹭書看。一聲尖利的刹車聲響起,一輛轎車停在我面前,我瞪大眼,看著車窗緩緩搖下,露出唐獅子不太好看的臉,「上車。」 我茫然,是在跟我說話嗎? 「上車!」獅子頭頂似乎開始冒火。 我如夢初醒,戰戰兢兢地上了車。 車裡很溫暖,但某人臉色猶如冰塊,而且還是萬年寒冰。 「你白癡啊,出門不會看看天氣預報!要不是我剛好路過,你還要等雨停等到什麼時候啊!」獅子咆哮。 我愣了愣,也不禁怒火沖天:「我愛淋雨,關你什麼事?我跟你很熟嗎,唐、少、麟、同、學?」我一字一頓。 「呃……」坐在駕駛座上的人坐不住了,回頭看了我一眼,沖我友善地笑笑。我這才意識到車裡還有第三個人,完了,我原本就不太光輝的形象,這下一定是down到穀底了。 開車的大叔看上去十分和藹,「你就是林汐吧,我是少麟的姑丈,你好啊。」 「叔叔好。」我只好垂頭喪氣地說。 大叔好言好語地向我解釋:「少麟特意拐到學校去看了一看呢,果然你走這條路……」 「姑丈!」獅子截住他的話。 我眨了眨眼,繼續茫然。 「少麟今天剛參加完比賽回來啊。」大叔很開心地笑,「他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到學校了,所以先回去看看。」 「哦,」應該只是巧遇吧,「那你比賽怎樣啊?」我努力表現同學愛。 只可惜,換來的是極為不屑的一聲冷哼。 大叔好心解圍:「應該不錯吧。少麟一向是天才哦。」 有這樣善解人意又會打圓場的親戚真好,可惜俺家人丁不旺。就在我胡思亂想間,不知不覺車停了。 「下車。」獅子依舊言簡意賅。 我看了看,不是我家,「我家還沒到啊。」 他忍耐地站在雨裡,挑了挑眉,「我問你,這次模擬考你考了幾名?」 這人沒事怎麼就喜歡戳別人的痛腳,我心虛地看看他,「幹……幹……幹什麼?」 「不幹什麼。」他兩手抱在胸前,「白癡啊你,不懂你就不會問人啊!從今天起,我——是你的家教,幫你複習功課!」 「什……什……什麼?」我大叫,賴著不肯下車,我還想活得時間長點咧。 「你沒得選擇,下車!」他大力開門,死命把我拽了出來。 他拽我進的是一家茶吧。 這會兒,有兩杯香氣馥鬱的茶放在我們面前,但我沒心情品茶,而是死死地盯著面前的仇人,企圖用眼光直接砍死他。 獅子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你不是要考大名鼎鼎的G大嗎,就憑你現在的成績?」 我怒目以對,你是永遠別指望一個天才懂得尊重人的。 「選理科吧。」雖然寥寥數言,但他的語氣毋庸置疑。 我大力拍桌子,「唐少麟,你給我差不多一點!今天又不是愚人節,你要玩什麼把戲就明說好了。」我瞪著他,「就因為在天臺我得罪過你一次,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選什麼科是我的自由,要你管我!」 說到後來,我眼一紅,止不住有些嗚咽,「我爸媽逼我,老夫子逼我,班主任逼我,你也……你們就不能讓我自己一個人好好想清楚……」 他似有些憐憫地看著我,就一直那麼看著,然後,冷哼一聲:「果然夠笨!你向自己負責就夠了,管其他人幹嗎!我問你,你想清楚沒有,你有足夠的天賦、理想和熱忱去學文科嗎?你敢說,你願意把你的愛好當成今後的一項職業嗎?」 我愣愣地看著他,咦,這頭獅子說的怎麼跟我想的一模一樣? 或許,潛意識裡,我只是抗拒被人安排的滋味。 我還是讀了理科。我還是每天在和數理化作鬥爭,我還是每到週末就乖乖地到那座茶吧去聽唐獅子講小灶,儘管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一面對我冷嘲熱諷、跳腳發狂,氣起來恨不得一把將我扔到窗外,讓我從此消失在這個地球上;一面仍然很盡心盡力地不厭其煩地為我輔導,時不時還拋出一兩份葵花寶典。 不久我就知道了,原來那座茶吧是唐獅子的姑媽開的,原木色的裝修、典雅的佈置和悠揚的音樂,宛如人間天堂,當然還有一個身處地獄中的我。 不過,在新加坡念書的表妹也寫信來說苦,永遠都有做不完的習題看不完的書,那麼,全世界的高中生豈不都是一樣?這樣,至少我的心裡可以平衡一點。 唐姑媽和我很熟了,她很喜歡我,並不介意我經常來蹭坐,所以後來我發展到連平時也經常過去溫書,喜歡她眉宇間的溫潤和那兒的優雅氣氛。 一天,我又坐在那兒,在一個小隔座裡看著我的化學書,氫氮氧、元素週期表……我不禁伸了個懶腰。 唐姑媽走過來,「小汐。」她和我已經很熟稔。 「阿姨好。」我連忙往裡挪了挪,讓她坐下。 「書看得如何?」 「還好吧。」我有些意興闌珊。 她揉揉我的頭髮,「你這副樣子,總讓我想起少麒的一個同學,他以前也經常來看書,也經常是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 我下意識地沖出口一個名字:「秦子默?」 她有些詫異,「是啊,你們熟悉?」 我搖搖頭,直覺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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