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離開的19歲(63)_李可宜

六十三

　　童妙雪低下頭，拉開圍住自己的手臂，她想說對不起，可是開口說出的卻是「請你放開我。」然後她用盡力氣跑出了走廊，只留下一個毫無生氣的黎亮留在原地。

　　黎亮呆呆地望著童妙雪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心仿佛被掏空了一樣，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痛徹心肺。他那麼那麼喜歡童妙雪，多麼的想和她在一起，可是她遠遠地走了，再也見不到她了。黎亮的臉上有滑落的水滴反射著太陽的光芒，一滴兩滴，輕輕的落在地上，然後蒸發不見了。

　　星期四的下午，陽臺上撒滿了耀眼的陽光，樓下傳來小狗興奮的叫聲，還有孩子嬉戲的笑聲，這個活潑生動的世界全部都與童妙雪無關，她坐在沙發的角落裡，把自己埋藏在陰暗的世界裡。

　　葉以風出去工作了，他要把手上的事情交接完才可以離開上海。簽證的事情，他暫時還無暇顧及。昨天晚上他問童妙雪，到了紐約會後悔嗎？童妙雪想也不想就搖搖頭，她現在最想要的東西就是簽證，就像身陷沙漠裡的人需要水一樣。只要離開上海，一切都會好的！

　　手機突然發出怪笑聲，是金瑤或是菲兒打來的電話，這個鈴聲是她們倆專用的。

　　「妙雪，你現在在哪裡？宿舍裡還有你的東西，我們給你送過來。」藍菲兒在電話裡急切的問。

　　「菲兒。」童妙雪像是恢復了知覺，她把地址告訴了菲兒。菲兒會原諒自己嗎？她會生自己的氣嗎？童妙雪清楚記得，在她們三個人結為長三角聯盟的時候，她答應過菲兒，幫她整理筆記，教她做作業，四年裡都不間斷。可是現在自己違背了當初的約定。

　　半個小時後，門鈴響了，打開門，童妙雪發現金瑤也來了。藍菲兒摟住童妙雪的胳膊，剛開口想說話，眼淚就流出來了，她哽咽著說：「妙雪，有幾本書是你的，我帶來還給你。還有你的幾件衣服，我讓金瑤還給你。」

　　「謝謝你，菲兒。」童妙雪有點無話可說。

　　「妙雪，你什麼時候走？」藍菲兒問完，就大哭起來。

　　「就在這個星期吧，可能明天就能拿到簽證了。」童妙雪想安慰藍菲兒，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回答藍菲兒的問題。

　　聽見童妙雪的回答，藍菲兒哭的更厲害，她抱住童妙雪，「妙雪，你不要走啊，你一個人去美國，會孤單的！」

　　「菲兒，我沒有別的選擇，我必須走——」童妙雪才說到一半，站在一旁，一直不說話的金瑤扔下手中的袋子，一把拉走藍菲兒。

　　「菲兒，不要和這樣自私自利的人做朋友！」金瑤在進電梯前說。

　　童妙雪眼睜睜的看著，好朋友們進了電梯，消失在自己面前。走廊上恢復了安靜，從通氣窗穿過的風，讓她覺得有些冷。她撿起地上的袋子，關上大門。

　　坐在沙發上，把袋子打開，裡面是自己的幾本筆記，還有被愛打扮的金瑤借去穿的衣服，每件衣服被熨的很平，還疊得很整齊，這是金瑤疊的衣服，菲兒是不會疊衣服的，她只會把衣服揪成一團。童妙雪想到這兒，立刻走上陽臺，樓下社區的路上，金瑤正拉著哭哭啼啼的藍菲兒向社區外面走去。藍菲兒有些不願意離開，想返回，金瑤對她大聲說了什麼，然後硬拽著她走出社區，上了一輛計程車。

　　童妙雪靠在陽臺上，望著沙發上疊放整齊的衣服。金瑤，又聰明又漂亮，在大學裡，第一個和自己講話的人就是她，她和自己一同進的校門，一起找宿舍，然後發現兩個人是同一個宿舍。她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孩，口口聲聲和自己吵架，說自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可是她還是把自己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還來，她嘴上沒有說，她的心裡一定是和菲兒同樣的想法，要自己留下。菲兒，她單純的像個初中生，貪吃又貪玩，對學習有點懶惰，沒有自己的督促，她是不會用功寫作業的。以後自己不在了，誰來督促她呢，金瑤對她沒有耐心的。從開學認識她們兩個以來，三個人一起度過了許多快樂的日子，而自己偏偏把這種快樂打斷了。金瑤和菲兒，現在很傷心吧，這樣的傷心，是自己造成的，原本這樣陽光明媚的下午，她們三個人應該會在一起做作業或是逛街啊！

　　童妙雪慢慢蹲坐在陽臺上，眼淚瞬間充滿了眼眶，然後溢出來，慢慢的從臉上滑落。她突然想起了昨晚葉以風問她的話，「到了紐約會後悔嗎？」

　　會後悔嗎？會後悔嗎？會後悔嗎？童妙雪的腦子裡一直重複著這樣的問題，可是她卻沒有辦法回答自己，她不能向昨晚那樣想也不想的搖頭了。「妙雪，你一個人去美國，你會孤單的！」菲兒的話又盤旋在腦海裡，會後悔嗎？你會孤單的！童妙雪的腦子仿佛要裂開了。她縮在陽臺的一角，除了哭泣，不知所措。

　　哭了很久，童妙雪漸漸發覺周圍變得非常安靜，太陽已經落下山去了，從陽臺的窗戶望出去，已經能看到社區裡的點點燈光。噝的一聲，不知是誰家的廚房傳來炒菜的聲音，接著又有幾聲這樣的聲音響起。到了做晚飯的時間嗎，怎麼葉以風還沒回來？童妙雪朝著門口望了一眼，然後把眼光移到自己腳下，她只覺得很冷，於是把自己蜷縮的更緊。客廳裡一片黑暗，好像整個世界只有她一個人。

　　這時，刺耳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童妙雪被驚醒了，尖銳的聲音一遍一遍劃破屋子裡沉悶的空氣，好像要撕破什麼東西一樣。

　　童妙雪走到電話前，來電顯示上只顯示出三個0，這個是哪裡打來的電話，童妙雪疑惑的拿起聽筒。她還沒有開口說你好，就聽見電話那邊傳來很急切地聲音：「以風，你快回來，我們在三藩市找到雨薇了。她還活著，只是失去記憶而已！以風，你聽見了嗎？你快回來！」

　　童妙雪在一瞬間覺得自己像羽毛一樣可以被風吹走，雨薇，那是婷婷的媽媽，是葉以風深愛的女人，她還活著！那這個家就沒有空缺了，也不需要自己去填補什麼，自己的存在是不是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妨礙到了很多人，也被很多人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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