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花園記(1)_李紅豪

一

　　小謙上學

　　每年八月末到九月初，新一輪收費大戰拉開帷幕。陸謙不負眾望，考進了武漢市久負盛名的楚天一中。

　　曾經中國流行著一句話：男人不看《紅樓》，女人不看《水滸》。到今天，這話隨著中國經濟的騰飛已不折不扣地發展為「女人不看《水滸》，男人也不看《水滸》」，而且，不看的也不僅僅是《水滸》了。所以陸謙父母不知道歷史上曾有一個與自己兒子同名同姓的小人。而且他們處世多年，深知謙虛的重要，只希望兒子一生謙虛為人，踏踏實實才是真，於是便將這個偉大的「謙」字賜給了自己的兒子。

　　陸謙與大多學生一樣，理想隨著成長遭磨滅。小時陸謙聽說醫生很吃香，無價針藥蕭蕭下，不盡財源滾滾來，所以想當醫生。後來入世了才明白錢老的卓識，醫生不愧是屠夫的一種。搶劫的只要錢不要命，屠夫們既屠錢又屠命。如今科學技術和物質文明都飛速發展，屠夫們也趕上了潮流，都放下了屠刀，可惜沒有立地成佛，只是換掉了手上的道具，有的拿起了針管，有的握上了方向盤，所以陸謙又放棄了這個打算。英文裡有一個詞therapist,解釋為「臨床醫學家，治療學家」，等於the＋rapist，可見醫生與害人不過一線之隔。

　　其實，陸謙最大的夢想成為一名足球運動員。他極有足球天賦，可是從沒接受過專業訓練，所以這一夢想也逐漸退化成愛好，陸謙也漸從夢想主義者變成理想主義者。不過，就算陸謙去了足球學校接受了專業訓練也進不了國家隊，因為他技術好過人強傳球准，國家隊鐵定拒招。陸謙原本覺得國足將是一顆體育界的新星，後來發現國足更像是娛樂圈的大腕兒。

　　陸謙是現在「有中國特色的唯分主義」下少有的酷愛看書的青少年之一。是看書，而不是讀書，因為現在「讀書」專指讀教科書，所以真正對人生產生啟發的閒雜書等就只能淪為「看」了。陸謙不像近年來層出不窮的神童們，五歲背全《論語》，七歲精通《國語》，九歲學完《新概念英語》。陸謙開始看書是在初中，看完的第一本書是翻譯成通俗文字的刪減了一大半的拼音插圖版《三國演義》，不過恰是這本書讓他產生了以後一定要看破原著的決心，並讓他對中國極為浩瀚的歷史產生了極為濃厚的興趣。上了初中，陸謙果然發憤圖強，把《三國演義》原著看了若干遍。做到這尤其難能可貴，因為90後們有一大通性——都喜歡先制定計劃然後再把這計畫當作空氣阻力忽略掉。陸謙父母絕對讓所有學生都羡慕，二人對兒子愛之深卻不責之切，堅決執行「興趣保護」「個性開放」的基本家策，因此對陸謙進行全方面尊重加鼓勵，陸謙不負眾望，為父母贏取了良好的聲譽，再加上自己深愛莊子，於是便決心以「計畫聲譽」「道教興家」報答父母——不知這樣互相理解的家庭在中國是否僅此一例。《三國演義》裡說諸葛亮密友崔石孟徐四人務於精純,惟孔明獨觀其大略。陸謙深諳此道，廣吸經典，獲益匪淺。在文學與歷史的薰陶下，陸謙漸漸養成了曠達大度的處世風格。只可惜陸謙無幸拜讀《龍門專題》《重難點手冊》等飽含教育意義的書籍。

　　此外，陸謙還像很多學生一樣，對詩詞頗有研究，唯一不同的是，陸謙研究的是唐詩和宋詞，而現在很多學生研究的是情詩和歌詞。他雖然好讀詩詞，卻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背下，並常用這些詩詞把自己的文章裝扮得如槳聲燈影下的秦淮河般朦朦朧朧，讓人讀起來仿佛霧裡看花水中望月。不過如今的文章，看得懂的不一定好但看不懂的肯定不差，所以老師們都對他讚美有加，說他有餘秋雨的風格。余大師的文化使命感太厚重，所以《文化苦旅》讀起來也算得上是一場苦旅，幽雅的山居裡還能誕生如此深沉的筆記，讀完好比千年等一歎。而陸謙則稍轉筆調，一舉成為豪放派。

　　中考前，在陸謙貢獻給複習的不多的時間中，有一門學科光榮地占去了一大半，這門學科叫「科學」。高高在上的教育人士的思想總是比常人先進，他們經常做出一些驚世駭俗令人瞠目結舌的偉大改革，開展科學課便是一大典例。科學乃是把物理、化學、生物、地理四門科目合為一體的學科。有關人士給出的關於科學課的偉大解釋及開展科學課的偉大意義如下：

　　科學課程的最大特點是綜合，此項改革旨在超越學科界限，強調各學科領域的相互滲透與整合。而科學課對各分科知識的整合也不是簡單的分科綜合，而是通過對內容的整合讓學生從整體上認識自然和科學，從基本科學觀念上理解科學內容。因此，在知識結構上，與原來的地理、生物、物理、化學的學科體系相比有很大的不同，有助於學生建立開放型的知識結構。而且也利於促進學生知識的遷移、學習能力的發展和探究能力的培養。但是，把相關學科的「部分」內容重組於「整體」的學習主題之中，科學課本身就構建了超學科內容的知識結構。在科學課的教學過程中，特別強調培養學生的科學精神、科學態度和科學素養，鼓勵學生善於觀察，積極參與，宣導學生自主、協作、勇於探究的學習精神和情感體驗。

　　這話比大街兩旁掛著「小豔足療」「小露洗髮」「小慧按摩」等招牌的門面房更表裡不如一。總之，他們的意思就是，開展科學課是要為學生減負，並且把四門學科的知識聯繫起來。後來經過教委、老師和學生的共同的不懈的艱苦的卓絕的努力，這兩個目的都沒有達到。科學課的特點就是書上的知識點排列地很緊密而且很有順序和章法，上上個星期學了氫氧化鈉和稀鹽酸反應生成氯化鈉和水，知道了這叫酸堿中和，上個星期開始學時區區時經緯網日界線，搞半天還沒明白為什麼在某輪船上先出生的是弟弟後出生的是哥哥，結果這個星期第一天上課聽到老師宣佈：「同學們，我們今天講新課——動物的求偶與交配。」學生們個個都想入非非思想暫時走入歧途。同學們一激動，之前學的東西就忘光了。下課鈴剛打正當同學們感歎今天受益匪淺收穫頗豐之際，又突然聽到老師說：「這節課就先上到這裡，大家下去預習一下，我們下星期上新課——酸和堿。」下去翻書才發現，原來新課是要講什麼是酸什麼是什麼是堿。可見學生們是多麼苦不堪言，而且往往效果還沒達到，作業和試卷常常慘不忍睹。所以，科學課就好比藥店裡那些「中西結合「的藥，本來是想把兩類藥放在一起發揮最大藥效，結果到最後誰的藥效都沒發揮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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