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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糊掉的妝裂成一塊塊,襯著血紅的唇,越發猙獰,「我問你,那個男人是誰?是誰?他有沒有把我們蕊蕊怎麼樣?啊?你說話啊。」

  我慌亂地盯著她,眼見陸蕊母親揚起右掌,就要向我襲來時,一雙熟悉的手橫空攫住了她的胳膊,我知道這雙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是天生的醫者的手。

  葉知秋神威凜凜地站在我面前,我怔愣地望著他令人安心的背影,他實踐了當初對我許下的諾言,在颳風下雨時,替我擋風替我遮雨。

  但此刻的他,我竟覺得有些陌生,也許是我的錯覺,他周身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冷意。

  現在的他有些不一樣。

  「方阿姨,對不起,我沒有管教好我自己的女朋友,讓她闖了大禍,請阿姨放心,我會好好教育她的。」

  「就是就是,蕊蕊媽,我媳婦沒管教好,對不住了,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的,現在年輕人太不懂事了。」

  一直旁勸說的葉知秋母親也忙不迭圓場,憂心忡忡地朝葉知秋使個眼色,暗示他帶我速速離開。

  葉知秋並沒看我,冰涼的手攥著我頭也不回地離開,尹瑞深沉地瞥了我和他一眼,抿著唇退到一邊。

  我腳步淩亂地跟在葉知秋身後,心裡稍稍安定一些,可又隱約覺得,太過平靜,平靜到令人不寒而慄。

  我只覺得自己如風中的落葉,肅殺的風一陣接著一陣吹來,在顛簸中我渴望一點點寧靜安逸,我渴望他的擁抱。

  但他沒有給我。

  他將我帶到電梯旁的一個無人小空間,窗外春光四溢,我和他無言對視幾秒,他佈滿紅色血絲的眼蘊著巨大的怒意,而這股怒意正大浪滔天地湧向我,吞沒我

  「你認識那個男人對不對?」他劈頭就沉聲問我。

  我只覺得他深幽的眼神太過陌生,怔住,困難地點點頭。

  「你也知道他幹了什麼對不對?」

  他說的全是事實,我尚未從震驚中緩過神,唯有垂首再點頭,但隨即想到自己的承認容易造成誤解,忙揪著他的手喊冤,「葉知秋你誤會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哥不是那樣的人……」

  他驀地冷笑,陰冷絕望的眼神將我活生生撕裂,卻又劃過難言的苦澀,「桃花,你讓我很失望知道嗎?為什麼你會做出這樣的事來?蕊蕊只是個小女孩,雖然她還不懂事,可是也不值得你用這樣的手段對付她,這不是小聰明,這是不折手段你知道嗎?」

  我在他眼裡竟然如此齷齪?

  我搖著頭眼淚一顆顆滑下,難以接受這個有著冷颼颼的葉知秋,也難以接受他眼中不堪的自己。

  我滿心的不甘,抹了把眼淚停止哭泣,悽楚地喊著,「葉知秋,你竟然不給我機會解釋,我說了,事情完全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根本沒有想過對付陸蕊,我哥只是無意中認識她而已,我哥也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太可笑了,你們不能只聽陸蕊在那胡說八道。」

  「好,你說,我給你解釋的機會。」

  他吸了口氣,「我要知道一切。」

  我醞釀了一下,深呼吸後說道,「陸蕊在我哥事務所做兼職翻譯,我哥聽我提起過她,所以約她吃了幾頓飯想試探一下她對你的感情,只不過陸蕊馬上喜歡上我哥了,我哥沒有再和她有來往,你看到他送陸蕊回家那次,其實事務所加班太晚,他送了三個女孩子,陸蕊是其中一個。」

  葉知秋狂亂地掃了一眼窗外,眉蹙緊,「試探?我真不敢相信,你哥就這樣玩弄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子,」他低頭,淩厲的眼神盯視我,「而桃花,你縱容你哥的亂來,你巴不得蕊蕊喜歡上別人,不再給你找麻煩對不對?整件事你睜一隻眼閉一眼,對不對?」

  他罕見的咄咄逼人讓我無話可說,事實上,我確實是這麼想的。

  不想對著他責備的臉,我忍住快藏不住的眼淚,雖然眼前水濛濛,我卻倔強得不肯讓眼淚流下來。

  我感到委屈,沙啞地說,「我是抱著這種想法沒錯,可是陸蕊她就沒錯嗎?什麼使美男計,什麼勾引她,全是胡說八道,她瘋了,她栽贓嫁禍我。」

  葉知秋俊眼一眯,冷意滲出,高聲斥我,「桃花,事到如今你居然說這種話,是,她鬧自殺,她確實是瘋了,可她為什麼會瘋?你不負責任的哥哥把女孩子的感情當兒戲,他在玩弄她,而你是幫兇!蕊蕊如果死了,那麼你們就是殺人犯你懂嗎?」

  他用不可思議的冰冷眼光打量我,似乎是在重新認識我這個人,「桃花,我可以容忍你的那些小聰明,但不能接受那些損人的把戲,並不是所有人都堅強,有很多人都是不堪一擊的,你的同情心哪裡去了?」

  他冰冷如骨的表情讓我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葉知秋,你說什麼?你認為我在玩損人的把戲?」我高聲尖叫,「你的蕊蕊妹妹現在口口聲聲我哥□她,我哥你見過了吧?他一個貴公子□她一個小女孩?她才是在玩損人把戲,我問心無愧!」

  「還有,你說對了,我的同情心被狗吃了,我從來就不會同情陸蕊這樣的女人,全世界欠她似的,你知道她的不堪一擊是誰造成的嗎?是你,是你!!!」

  他的表情蒼白平靜,而我則歇斯底里,「你縱容她,你讓她長不大,她的壞脾氣全是你造成的。你永遠讓著她,她永遠不知道自己錯在哪!」

  他顯然已經疲憊至極,憔悴,聲音沙啞,卻不看我,「你回去吧。我現在沒有心情責備一個躺在病床上的病人。」

  他的決絕讓我一陣心痛,我強迫己平心靜氣,「我哥出國了,等他回來,自然會還我和他一個公道。」

  說完,我高昂下巴,如一只驕傲的孔雀離開,而在電梯門合上的霎那,我當著其他兩個陌生人的面,滑下,掩面無聲啜泣。

  面對陸蕊父母的厲聲指責,我問心無愧,眼淚始終倔強地不肯留下。

  而當面對葉知秋,溫潤如他,不分青紅皂白指責我,而且是為了另一個女人,為了另一個他在意的女人,想到這裡,我哭得不能自已。

  眼淚像線般一顆顆滑落,我在路人的注目中邊走邊哭,守在門口等我的尹瑞見我,立即朝我走來,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撲到他懷裡嚎啕大哭。

  第五十一朵

  外語學院已經陸陸續續出了些風聲,有人傳陸蕊自殺,有人又說是藥物中毒,只是她個性一向捉摸不定,又不喜與人親近,所以大家大致知道她出了點事,卻誰也不知詳情。

  只有我們少數幾個人知曉真相,大家默契地三緘其口,為我留一些喘息的空間。

  我爸比我晚知道幾個小時,我回了學校,覺得心情實在煩亂,尹瑞又把我送回了家。

  而我爸我媽已在家中等候我多時。

  我身心疲憊到極點,幾乎無力再經受另一場責備,但觸及到我爸媽擔憂的眼神,我強打起精神,把來龍去脈說了個大概,我爸媽一直沉默聆聽,並不打斷我。

  「事情就是這樣,這件事裡我想我唯一的錯誤就是沒有告訴葉知秋,陸蕊喜歡上的人就是哥,我承認陸蕊喜歡上別人我很高興,我沒告訴葉知秋實情,也是害怕他誤會,而且我抱著僥倖心理,因為哥已經明確告訴我,他純粹出於試探,並且後來也沒有再去招惹她,純粹是工作上的接觸而已。」

  我重重歎了口氣,雙手掩面,「哥是為我好,錯就錯在陸蕊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反應這麼大,居然還說哥□她,她真是瘋了。」

  我爸擰著眉聽完我的敘述,沉吟道,「易揚不是那樣的人。但主要錯在他,不應該招惹人家女孩子。」

  我媽沉思感歎,「這年頭花花公子最怕遇上烈女,這小子倒好,留下個爛攤子,人影都找不著。」

  我想了想,「下午我打電話給我哥秘書過,看起來陸蕊自殺前進過哥辦公室,出來以後就有些不對勁了,我猜她是看到了什麼,起了疑心。」

  我爸媽認同,我媽問我爸,「老魏能聯繫上那小子嗎?」

  我爸揉著太陽穴,也覺得很傷腦筋,「聯繫不上,走之前打電話說朋友在阿爾卑斯山滑雪摔下山了,也不知道現在在哪個鬼地方。」

  我爸抬起頭來,「知秋怎麼說?」

  一提起這個名字,我苦澀難當,只覺得我玫瑰色的綺夢瞬間醒轉,徒留臉頰旁的一滴淚痕。

  我空洞的聲音飄了出來,滿室淒清,「病人最大,他現在只關心他那個青梅竹馬,下午跟我大吵了一架。」

  我背對著我爸媽,手握在門把上,一滴熱淚滴在手背上化開,燙到了自己破碎的心,「他對我很失望,我對他……也很失望。」

  萬家燈火深處,一盞孤燈亮到天明,我徹夜未眠,發了好幾封EMAIL給我哥,然後我關電腦,看一眼死氣沉沉的手機,關機,只留一盞橙黃的小燈,把悲傷埋進春夜的蕭瑟中。

  那一晚我無數次回想葉知秋決絕的表情,他說我不折手段,他說我沒有同情心,他說他對我很失望,我蒙著被子哭了一次,哭到腦袋脹痛,而後在黎明的曙光劃破天際的那一刻,帶著一顆受傷的心沉沉睡去。

  接下來整整一個禮拜,葉知秋都沒有聯絡我,聽孔子沐說他幾乎都在醫院裡陪陸蕊,陸蕊情況已經穩定,一醒過來就黏著他。

  尹苗去探望她後,回來支支吾吾告訴我,陸蕊小姐脾氣上來了,一定要葉知秋喂她才肯吃飯,一口一個膩死人的「秋哥」。

  我心酸難抑,頭一次嘗到陌生的愛情的苦。

  相識四年,我們從來都沒有紅過臉,記憶裡只有甜蜜的芳香,還有他溫暖的笑容,在我人生最失意最低沉的時候,他如一縷淡色陽光,驅走我內心積聚許久的慌亂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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