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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等我倆頂著兔子眼睛回到家的時候,我媽也眼紅了。

  那一屆的數學卷子很難,考完人人都喊著「糟糕極了」。我默默地跟著人流離開教室,心裡明白,誰都沒有我糟糕。

  別說及格了,能考到50分,我就謝天謝地了。

  等待分數的那段日子我天天幽閉在家,拉上窗簾,任憑外面驕陽似火,我躲在窗簾後自己的黑色世界裡,發呆,吃飯,睡覺,僅此而已。

  我也沒有聯繫葉知秋,中間他打過兩次電話過來找我,我都沒有接。

  越是喜歡一個人,越是無力面對他。

  這是我那段時間最深的感觸。

  每當午夜夢回,我起床翻著他給我做的筆記,撫摸紙上他娟秀的字體,想像他如此認真地伏案為我做一件事,而我卻無能為力,那些個夜晚,我猛捶自己的腦袋無數次,以致到最後,總是趴在桌上低低啜泣。

  我想,我尚未成形的愛情裡,已經提早出現了第三者,它的名字叫高考。

  它如惡魔,手上揮舞著叫做數學的利刃,將十八歲的我砍得奄奄一息,只剩最後一絲力氣。

  高考分數出來的時候,是我自己撥電話查的,一開始我不敢查,於是央求我爸,我爸拒絕:「桃花你是成年人了,結果不論是好是壞,你都要學會自己承受,誰也幫不了你。」

  我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話筒,一顆心撲通撲通幾乎要蹦出胸腔外。即便如此,我卻沒有摔話筒暴走,我聽我爸的,學會自己承受一切。

  當電話那頭冰冷的女聲報出「數學 65」時,我那還殘留著星星之火的心,也被殘酷的現實之風吹得什麼都不剩了。

  心如死灰啊。

  其實我其他學科都很不錯,文綜考了個中上的分數,英語還接近滿分,語文就更不要說了,我從小就是背四書五經長大的。

  但這樣輝煌的分數,卻完全不能掩蓋我是數學低能兒這一事實。

  我的分數只能夠選省外的二流院校,為了我的前途,家裡開過好幾次家庭會議。

  我爸給了我三個選擇:一、出國,二,去省外讀書,三、高複。

  我心裡一團亂麻。

  不想離開家,不想從此見不到葉知秋,再讀一年我又對數學沒信心。我站在十字的交叉路口,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我每天像遊魂似的飄蕩在家裡,我爸被我折磨得快瘋了,我媽氣得撂出狠話:「早知道你這麼麻煩,還不如當初扔進臭水溝了事。」

  在博弈中一天天過去,填志願的時候我回了趟學校。

  高考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歡樂笙簫後,又到一年別離時。

  莊子然這次考試超常發揮,上A大基本沒問題,差別只在於系的好壞。

  林北北則是耷拉著一張苦瓜臉,她也是數學不理想,一直癟著嘴對著我和莊子然嘀咕:「我數學怎麼才109呢,怎麼就只有109呢,不應該109啊……考不上A大我就看不到尹瑞了,葉知秋我也看不到了……」

  林北北說,這次高考葉知秋遙遙領先,進最好的大學最好的系簡直是綽綽有餘,儘管老師們遊說他很久,希望他選擇最高學府,但他還是選擇了A醫大的七年制臨床醫學專業。

  失望歸失望,大家知道葉知秋來自醫學世家,家長也都是醫科泰斗,也就尊重他自己的意願了。

  至於尹瑞,他的分數進了年級前二十,旁人偷瞄他的志願,看到他填了A大金融系。

  林北北為她的109上躥下跳的時候,我默默站在一旁凝視著她,悲傷到無以復加。

  我羡慕她的109,如果我有109,我就能進A大了,可以每天穿著花裙子蹦蹦跳跳地跑到A大旁邊的A醫大去看葉知秋,哪怕沒話找話地說一聲「葉醫生,我頭疼,你給我看看吧」也好。

  我多想跟他在大學校園裡散步,直到某一天的夕陽下,他不動聲色地牽起我的手。

  生活卻從不如我願。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鼻子一酸,視線也霧濛濛的模糊了。

  我快哭出來了。

  為了不在眾人面前失態,我低著頭匆忙找藉口離開,之後狂奔下樓。

  我想去學校花園靜一靜。

  低著頭沖到三樓的時候,莽莽撞撞中我一頭撞上了人。

  所謂冤家路窄,我撞上了尹瑞。

  他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拍了拍T恤,似乎怕染上來自於我身上的污穢,把眉毛一揚說道:「陶花源,我們才幾天沒見,你就猴急成這樣了?」

  如果說本來的我還只是一個小火星,忍氣吞聲只想燃燒自己,那麼此時此刻,尹瑞那嘲諷的流氓表情,他嫌惡地拍去灰塵的手勢,猶如導火索,瞬間使我升級成核炸彈,我不僅想自焚,我還想找個陪葬品陪我一起焚。

  我怒不可遏,食指狠狠戳著他的T恤:「喂,姓尹的,你拍什麼拍?」

  尹瑞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因為我的憤怒,變得更深,他假意偏著耳朵裝沒聽清:「啊?你說什麼,拍拖嗎?」還沒等我回答,他已經馬上開口,卻斂起幾分笑意,「你想的話,我們可以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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