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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他嘴角扯了扯:「桃花,比賽的事情你不要太掛心,我會先把大綱的東西整理出來。你顧好你的考試就行了。」

  我感動了,抱著考卷滿心甜蜜地跟著他走到行政樓的三樓大廳。

  此刻寬敞的大廳裡是跳躍的日光,窗外是湛藍的天,天空下是青春蓬勃的面孔。忽然想起了什麼,我扭扭捏捏起來:「那個葉知秋,這節課是體育活動課……」

  話說完,我滿心期待地緊盯著葉知秋,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他點點頭,烏黑的眸子看了我一眼,抿著唇不說話。

  我佯裝向落地窗外的青綠操場望去。那裡已經集合了高三(12)個班的學生,原本黑壓壓的人群在哨聲中漸漸鳥獸散,早戀的早戀,耍帥的耍帥,各自尋找快活去了。

  我按捺不住,狀似焦急地感歎:「哎呀,花園裡的石凳要被別人占走了。」

  說完,我頹喪地搖搖頭,用餘光偷望他的反應,希望他能想起上個禮拜我倆的花園之約。

  他淡柔的目光也看向蔚藍的窗外,好似被操場上脫韁的自由氣息感染了似的,綻出一抹輕快的淺笑:「占就占吧,春天就應該多出來走走。」

  聽到他這句話,我的心瞬間沉到穀底。我掛念了一個禮拜的花園之約就這麼被他拋在腦後,我氣悶地垂下了頭不吭聲,心口像是有塞子被堵住,我的手悄悄地攥緊,蹂躪著手中的考卷。

  「不過桃花,你家的名字有什麼故事?」

  身旁葉知秋狀似無意的問話讓我又從穀底飛升到了彩虹高處,原來他記得,他沒有忘記。

  心口那塊塞子消失無蹤,我一激動,上前一步,轉過身面對他雙手揮舞:「哈哈,葉知秋,我就知道你感興趣。我告訴你,我家的名字可以寫成一本書啦,簡直是一環扣一環,很刺激。知道我爺爺叫什麼嗎?」

  此時,三樓的大廳靜悄悄,只有我和葉知秋並行的影子倒影在午後的白牆上,細碎的光追隨著我們的影子,仿佛是一場永不停息的追逐。

  葉知秋笑著看我緩步走,我則興奮地倒退著走路。我不光表情興奮、語氣興奮、連腳步也異常興奮。

  據Jessica描述,我興奮時的腳步很像喝醉的機器人,隨時會機毀人亡。所以說我的興奮很不一般,別人興奮過後就能幸福,我正好相反,往往一興奮後,不幸福就跟上來了。

  因為太雀躍,我開始自問自答:「我爺爺叫陶峰,山峰的峰,你聽出來了吧?有文化的人都聽得出來,就是『掏糞』啊!」

  我浸淫美國文化多年,思維上已經習慣了美國式的自由無拘束。我說:「哎呀,我那太公好沒文化啊,大概想我爺爺以後當個掏糞工,把我爺爺氣得啊,天天踢家裡的茅房,踢壞了好幾個,最後還懸樑刺股,硬是成了個老秀才。你看看,這就叫『茅坑逼出了個文化人』。」

  我的雙手為了加強我的語言效果,以非常大的角度張開舞動,以強化我故事的轟動性。

  當時我整個心都掛在葉知秋溫柔的笑意上,本能地往後退,手在空中猛力亂舞,動作淩亂卻不乏美感。

  葉知秋叫了一聲:「桃花,小心!」

  可為時晚矣,我感覺手碰到了什麼東西,只聽尖銳的一聲「哐當」,有什麼倒在地上,緊接著又是一陣刺耳的破碎聲肆虐我的耳膜,成功地讓我的手僵滯在空中五秒,順帶著呼吸也亂了節拍。

  等我轉頭反應過來時,我的身旁半米外已經散落了一地的鏡子碎片,那些破裂的大小鏡面映出我扭曲蒼白的臉,大大小小的銳利棱角,以及檀木鏡架上漆紅的「69屆校友贈」,全部冷冷地陳述著一個現實:我打碎了老古董校友送的老古董,真真是大錯一樁,可以順利地確保我進入一般人進不去的學校黑名單。

  刹那間我意識到,興奮過頭就會不幸,真的是我的宿命。

  我牙齒已經在咯吱咯吱打架,顫抖著嘴唇說:「葉知秋……」然後就進行不下去了,聲音有了明顯的哭腔。

  葉知秋一開始也有些驚慌失措,但墨黑的眸子一暗之後,馬上就恢復了往日的沉穩,對我囑咐道:「待會兒問起來,你就說是我做的,聽到了嗎?」

  葉知秋把我犯的大錯毅然地往自己身上攬,這樣一個為女人擋風遮雨的男人,哪怕他剛成年羽翼未豐,我也要死心塌地喜歡他。

  但我只是欣喜了幾秒,之後便急火攻心,因為樓梯處有嘈雜的女人聲響起,一個粗獷,一個尖細,明顯是兩個中年女人,正噔噔地踩著樓梯上來,聲勢浩大。

  我心一驚,全身的毛孔都處於脫毛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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