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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朵 桃花癲

  跟葉知秋的花園偶遇成了我枯竭生活裡突然湧現的一汪甘泉——那晚我是咧著嘴回到家的。

  我爸陶淵因為我和妹妹這半年來千篇一律的愁苦表情,也很愁苦。

  雖然他在外頂著光鮮的「A大文學院院長」的光鮮頭銜,但回到家,也不過是兩個數學總考不過50分的孩子的父親。更令他痛苦的是,還是150分的卷子。

  我那晚笑微微地回家,我爸在詫異之後也笑微微了。

  從他那雙晶晶亮亮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可以看出,他老人家肯定是以為我終於邁過了50分這道門檻,順利地朝60分進軍了。

  我爸沉迷于自我猜測太深,還未等我開口,他老人家已經很興奮地朝著廚房方向喊道:「老婆,多炒兩個菜,給桃花補補。」

  喊完,我爸殷勤地搶下我的書包,拍拍我的肩膀說:「今天累了吧?快去洗洗手準備吃飯。」

  我到衛生間洗手,之後用清涼的水潑臉。

  我抬頭看鏡中的女孩:她紮著馬尾,美麗青春的臉濕潤而蒼白,寫滿對未來的期待;漂亮的眼珠子不再縈繞著深深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後的堅韌。

  我對自己說:陶花源,你遠渡重洋那麼久,沒對任何金髮碧眼的少年動過心。如今你回到這裡,不可救藥地對他動了心思,那麼就肯定是他沒錯了。雖然他站在山之巔,但是好在你有陶家人難能可貴的刨土精神,你大不了辛苦一些,做一隻刨山的土撥鼠,把他腳底下的山土挖空,山都空了,他自然掉下來與你平視了。

  我正對自己做著思想工作時,我妹妹陶何生不知何時倚在了門口,與我相似的俏臉帶著讓我莫名其妙的神情。她笑著對我說:「姐,我給你講個故事,我今天剛聽來的,特好笑。」

  我點點頭,轉頭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些心不在焉:「噢,說來聽聽。」

  矮我一個頭的陶何生抱著肩膀開始敘述她的故事:「從前有個小鎮,有一天,忽然來了個小女孩,喜歡坐在田埂上捧著鏡子照自己,也不跟別人說話。結果一個老奶奶很好奇,就上去問這個女孩子為什麼每天捧著鏡子照,你猜那女孩子怎麼說的?」

  我被這故事吸引,終於把視線從鏡子轉到我妹妹微笑的臉上,一臉茫然:「怎麼說的?」

  我妹妹挑了挑眉毛:「她對老奶奶說,『奶奶,怎麼辦才好,我愛上了鏡子中的自己。』老奶奶問,『你為什麼會愛上鏡子中的自己?』小女孩聽了她的問題後很開心地笑了,『因為我叫桃花,我得了桃花癲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愣了一下,頓時有掐死陶何生的強烈欲望。我咆哮了:「陶何生,要癲一起癲,你休想正常到哪去!」然後撲了上去。

  我和陶何生在寬敞的客廳裡追打著,笑得清脆的同時踢倒了我爸從非洲帶回來的木雕,甚至碰彎了牆上的相框,相框中我們一家依偎在聖誕樹下,每人戴著一頂聖誕帽,臉上的笑容堪比朝陽的向日葵。

  晚餐時,我在餐桌上向我家的女皇何美麗女士進諫。我嚼著白米飯發牢騷:「媽,你們給我取的什麼爛名,害我天天被人笑話。桃花桃花,我稍微犯了點錯大家就說我桃花癲發作了。剛才桃核還編故事取笑我。你們要給我改名。」

  我氣得又盛了一碗飯。

  這時小名桃核的陶何生氣得也盛了一碗飯。

  她也急了:「姐姐能改的話,我也要改,再沒有比我的名字更難聽的名字了!陶淵和何美麗生的孩子,簡稱陶何生,虧你們想得出來,還被你們叫成桃核。」桃核狠狠地戳了戳飯,「我一想到魏叔叔每次吃完桃子吐出的桃核渣,我就全身發抖。好像狗啃了一半,接著又被一隻老鼠啃,那桃子啃得太難看了!」

  我爸生氣了,溫文爾雅地瞪了一眼桃核作為警告:「桃核,要有禮貌,你魏叔叔不是狗。」

  我妹咽下嘴裡的飯,刻意忽視我爸溫柔的警告:「那他就是老鼠。」

  我家絕對的女皇何美麗終於怒了,用筷子點了點桌子:「桃核,不許亂說,你魏叔叔不是老鼠,他不過長著一對兔牙而已。」

  我感到悲哀。

  我的家庭成員就是有這樣一種能力,可以瞬間把討論的重點輕而易舉地轉移到類似於兔牙或者象牙上,我發自肺腑地感到無力。

  我的家庭雖然民主,但卻從來不是為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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