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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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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幾乎都忘了,這個大男孩駱駝,他曾經,是我的,小小少年郎。 我想,我們的關係是這樣的,貌似無限接近,但永遠無法抵達;貌似隔著人山人海,卻從不曾遠離。 有很多男孩給西米露寫信,都是情書。西米露當面也不拒絕,拿回宿舍卻看也不看,直接撕成碎片,扔進垃圾筒裡。 她只愛著她的流浪歌手,她每天都打著手電筒在窩裡寫日記,她曾翻過一篇日記給我看,那些詞句看得我面紅耳赤,心驚不已卻又羡慕萬分。 她說流浪歌手在四處流浪,希望有人發掘他的音樂才華,實現他的音樂夢想。他們約定好,每年5月她生日的時候,不管他在哪裡,他都會來看她。 他對她,只有這一個承諾。但西米露,卻在日記裡寫道: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西米露的文藝細胞,全體現在對流浪歌手的愛情裡了。 我只見過流浪歌手一次,就是在溪中央,還是一個連臉都看不清楚的側面,我也沒問流浪歌手叫什麼名字,似乎問過,西米露也告訴了我,也許我忘了,我每次問起他,都是說,啊,老西,你那個,流浪歌手怎麼樣了? 而西米露在日記裡提到他,也是用一個字母,L代替。 我一直沒有蘇長信的消息。 那只圓珠筆我已經寫得沒了油,鋼筆也寫禿了。他的那張照片,我裁了一小截牛皮紙,仔細地裹好,放在錢包的夾層裡。 他送我的書,《牛虻》、《意達的椅子》、半本《射雕英雄傳》、三本《灌藍高手》的漫畫,我放在枕頭邊。沒事就翻開來看看。 我聽著他送給我的歌。我買了一盒又一盒的「雙獅」牌5號電池,每天都戴著耳機聽到睡去。我又買了一些新的歌,林憶蓮,王菲,酸草莓。我繼續臆想出一些自以為的感動和感傷,還很矯情地在本子裡寫下當時的心情。 我還買了一把小鏡子,可我一拿起鏡子就心灰意冷,那些雀斑,落滿了我的鼻尖,還擴散到我的臉頰,色澤暗沉,數量驚人。再也不是15歲時,蘇長信見到的白皙了。而我的胳膊,我的腿,我的腰,都像饅頭似的膨脹了一圈。這樣重的我,還能坐在那輛輕巧的腳踏車後座嗎?我自己都不相信! 我越想越沮喪,到最後,我只能暗暗祈禱,奇跡出現,我一覺醒來,雀斑沒了,贅肉沒了,我又神采飛揚,鮮活明亮了。 我也暗暗地祈禱,蘇長信,請你不要這個時候出現在我面前,請再晚一點吧,再晚一點吧。等我苗條一點,美麗一點。 可理智告訴我,糖果,蘇長信和你隔著千山萬水呢,你們從此,都要天涯陌路了。我一想到這裡,心情就很低沉,很惶恐。 但如果不是那場鬧劇,這樣的酸澀寂寞,我也完全能夠扛得住,根本不足以讓我方寸大亂。可青春偏偏就是這樣,跌宕起伏,狀況不斷。 那天,天氣微溫,薔薇花開滿了架,駱駝從家裡采了一大把來送給我。正是早自習時間,薔薇我就擺在桌子裡。我心裡美美的,我打算一下課就拿回寢室,用我喝水的玻璃杯把它們養起來,放在窗戶下。 這時,我接到了一張A4紙。從後排的同學傳到我手上的。不知道這張紙多大面積地流傳過,有多少姑娘也閱覽過,她們應該已經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有好幾個地方,已經被狠狠地塗黑。 但是,沒被塗黑的地方,字字清晰明白。 在我的名字前,是一個長長的連接號,連接號前,是一個男孩子的名字:楊於。那張紙頭上,還用大一號的字列印著:文科班的玫瑰之約。 楊於是誰呢。他被允許不用寫作業,不用參加考試,不用背英語,老師們也很厚道地,從不批評他,從不叫他回答問題。他和誰都不說話,只是笑,上課就來,放學就走。從來就靜悄悄地坐在角落裡。大家都喊他,洋芋兒。 後來想想,那真是一個乾淨得很徹底的男孩,心裡沒有憂傷陰暗,只有一片潔白的澄明。他沒有什麼不好。至少,不值得我在這樣的一個玩笑面前,難過到無地自容。 但是青春的自尊心是多麼難以言說,又脆弱敏感啊。 我愣愣地望著手上的A4紙,望著我的名字和楊於的名字排在一起,我顫抖著,拿起黑色水筆,狠狠地塗,狠狠地塗,直塗到紙上破了一個大洞,最後,我揉碎了它。 17歲的胖姑娘,醜姑娘,雀斑姑娘,糖果同學,被促狹的同學,許給了一個有智障的男孩!這說明什麼,糖果,實在是很不堪的姑娘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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