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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我看過我看過。」剪犖犖的雙臂在空中揮舞。

  我沒搭理剪犖犖:「我記得當時大家都喜歡『紅玫瑰和白玫瑰』……」

  「我還抄了好多遍呢,我記得我記得。」剪犖犖開始背誦:「『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對啊,你倆哪個是窗前明月光?哪個是朱砂痣?」

  我看著張牙舞爪的剪犖犖,再次輕輕的敲敲小由的房門:「我只想告訴你,愛情不是紅玫瑰就是白玫瑰,而婚姻,既不是紅玫瑰也不是白玫瑰。」

  剪犖犖在空中揮舞的雙手停止了動作,象時間停止。

  「是我讓小諾晚點兒來的。」木易平靜的看著我。

  小諾約我吃火鍋,最先來赴約的人卻是木易,這多少讓我有點兒驚訝。我沒有說話,我想木易一定有話跟我說。

  「我哥說,有些話他想告訴你。」木易低下頭:「我哥說,他本來想親自告訴你,但是說完話以後,不管是你,還是我哥,總要有一個人先離開,這種感覺他不喜歡,他不來,就當你和他誰都沒有離開過。」

  我依然沒有說話,火鍋店的生意真好,人來人往。

  木易喝了一口茶水,認認真真的抬起頭,看向我:「我哥說,那句永遠沒有辦法說出口的話,會在他的心裡長出一個春天,而那個春天,剛好就是他的愛情。」

  無花祭(大結局)

  夭夭陪著我去買結婚用品,夭夭纖細的手指在大紅的窗幔上來來回回的撫摸著。

  「夭夭,你恨馮小北嗎?」我試探性的看著夭夭。

  夭夭搖頭,轉臉看我的眼睛:「我真的不恨他,我們沒做錯什麼,至少我們認真愛了,要是非要定一個錯和對,那麼所有的人都錯了,從一開始就都錯了,安雅是錯的,許小壞是錯的,左手是錯的,木羽是錯的,包括你十八,也是錯的……」

  「所以說,幸福這個東西永遠都裝在別人的口袋裡面。」我點頭:「看不到別人的錯,就都覺得別人是幸福,其實都是看不到自己的錯。」

  夭夭抹抹眼角:「十八,結婚的感覺好嗎?」

  「說不上有多好。」我朝夭夭笑:「跟你當初的失落感一樣,心裡空蕩蕩的。」

  海倫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整理書籍和一些文稿,海倫有些興奮。

  「十八,亞瑟給我回電子郵件了。」海倫的聲音清清亮亮的。

  我有些好奇:「亞瑟給你說什麼了?」

  「亞瑟說我的咖啡廳感覺很好,希望我能好好開這個咖啡廳。」海倫的語氣有些激動。

  我對著電話笑:「那你好好做吧。」

  「我想今年冬天去澳洲,北京的冬天剛好是澳洲的夏天,坐一次飛機過去,冬天的寒冷和夏天的炎熱都在飛機的終點和起點了,就算見不到亞瑟也沒關係。」海倫的語氣平靜的象在談論老朋友,有念想總比沒念想好。

  放下電話,我看著眼前一堆一堆的書籍,還有我的好多手稿,這些書籍和手稿都跟了我好多年,我拿起一本厚厚的日記,紙張的顏色已經有些舊了,讓我想起小時候的報紙。我翻開日記本,從裡面滑落一張散落的紙頁。

  我撿起散落的紙張,上面是黑色鋼筆的字跡,應該是我高中時候的手抄體,那個時候的字體還很生硬,是嚴蕊的《蔔運算元》。「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再鮮豔的墨汁,終歸都要老化要風化,那些日記還有那些字跡跟著我顛簸流離,好多東西終於慢慢的老去,就象我的心思,不管怎樣讓我開心的去笑,已然不可能。經歷的多多少少,象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的,心象一個破了口子的絲綢,不管怎麼縫補,空洞的部分已經存在了,而且永遠都在存在著。

  出租屋的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坐在書桌的鏡子前面發呆。

  小柏認認真真的幫我拔著白頭發,每拔掉一根兒白髮,小柏都會小聲的說:「以後啊,少動點兒腦子,突然多了這麼白髮了,看著眼慌了。」

  我從小柏手裡接過如雪的青絲,髮絲雪白,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可以突然多出來那麼多白髮,原來人要是變得老了,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是不是那個時候,就連頭髮都變得失去了生命力?我從鏡子裡看著小柏,小柏的手,還有小柏輕輕撫摸我髮絲的動作和神情。

  最後陪著自己一起走到老的那個人,走到婚姻最盡頭的那個人,可能是靠近愛情最近的一個人,也可能是靠近愛情最遙遠的一個人。但總會是那個和你一起等著數手背兒上慢慢滋生的老年斑的那個人,總會是那個不管你是邋遢的還是漂亮的,不管你是臃腫的還是枯瘦如柴的,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會始終象看空氣 和水一樣平常的,每天安靜的看著你。

  這叫什麼?日子?生活?還是人生?

  記不清是哪個偉大的作家說過,他說的大概意思是,不管是戲劇也好,小說也好,影視劇也罷,作者竭盡全力去塑造的那些經典的,或者活生生的形象和角色,其實不過都是作者自己而已。因為既然想讓這些形象經典起來,活生生起來,你首先得把自己的靈魂入到這個形象和角色裡面,你得讓他們先活起來,這些形象或者角色活起來了,作者自己的某些生命特徵就耗盡了。

  每次想到這些話,我都會潸然淚下。

  就像張愛玲,張愛玲寫了那麼多殘忍的故事,還有支離破碎的愛情,寫來寫去,寫的不過都是她自己。只不過是想把她自己藏起來,藏的好好的,好好的,就好像她生活的那個年代從來就沒有遭受過戰爭的洗劫,就好像她所生活的城市,淪陷的廢墟和心靈從來就沒有經受過創傷一樣,就好像她從來,都和故事中的人物沒有一丁點兒的關係一樣。

  很多東西看的太透了,其實,是自己躲在了自己的身後,你能聽得見你自己的聲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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