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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我,我同桌小麗就說她很孤獨啊。」小男孩兒臉兒仰得更高,我有些想笑。

  中年男人「嗯」了一聲,聲音柔和得完全符合一個父親的標準:「嗯,孤獨嗎,孤獨就是你和爸爸在一起,但爸爸還是很孤獨,懂了嗎?」

  「那,那你和媽媽在一起,也孤獨嗎……」小男孩兒的聲音不依不饒。

  我慢慢坐到咖啡廳前面的臺階上,笑著把剛才父子倆的對話寫到了記錄本上,感覺剛才的場景溫暖得一塌糊塗,原來父親可以這樣當?

  停車場方向拐進來一輛車子,車前燈有些刺眼,然後熄滅,我聽到鎖車門的聲音,抬頭,看見木羽拎著資料袋,朝我走過來,木羽笑得有些詭異:「你竟然還在?」

  我合上記錄本,沒有說話,木羽把手裡的資料袋堆放到我旁邊的臺階上,忽然笑了:「原來你和我一樣,都很敬業,我也是剛結束新聞發佈會。」

  在木羽坐到臺階上的瞬間,我往旁邊挪出一個空間,木羽淺色的襯衫在夜裡顯得格外的扎眼,有小飛蛾撲簌在上面,木羽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飛蛾,飛蛾慢慢飛走了。我看著馬路上的車來車往,我聽見打火機的聲音,很清脆,像催眠師的響指聲音。

  「小時候,大人騙我,說飛蛾翅膀上的粉塵要是不小心吃到肚子裡,就會變成啞巴。」木羽的聲音很柔和,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一個跟他沒有關係的故事:「後來,我真的不小心用抓過飛蛾的翅膀的手拿東西吃,我害怕自己變成啞巴,就不停地說話,說了三天,倒是沒變成啞巴,不過我的嗓子啞了半個多月也沒好……」

  街邊音像店,翻來覆去播放著莫文蔚的那首《盛夏的果實》:

  也許放棄 才能靠近你

  不再見你 你才會把我記起

  時間累積 這盛夏的果實

  回憶裡寂寞的香氣

  我要試著離開你 不要再想你

  雖然這並不是我本意

  ……

  我想起木羽沒有喝完的那杯拿鐵咖啡,我慢慢轉臉看向木羽,木羽朝空氣中吐了一口煙,看著大街的方向,好一會兒,也轉過頭看向我,木羽手指間的香煙無聲地明滅交替著。

  「十八。」木羽的聲音有些嘶啞:「我認識你這麼久,你就從來沒這樣看過我。」

  我收回眼神,有些言不由衷:「有一句挺棒的臺詞,聽說過沒有。」

  「是什麼?」木羽依舊保持看向我的姿勢。

  「孤獨就是,你和我在一起,但我還是很孤獨。」我說。

  第五十七章 紅美麗:與情感無關的酒,喝得再醉,卻都與濃稠無關。

  馮小北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得非常匆忙,電話中我還聽見夭夭歇斯底里的喊聲,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慌裡慌張的按照馮小北說的地址坐車跑過去。

  我去到才發現是一家餐廳,剛拐過走廊,我就聽見夭夭的嚷嚷聲:「馮小北,你去死好了,你怎麼不死了算了!」

  走廊中有服務員來回伸著脖子張望著,我推開包房的門,嚇了一跳,馮小北雙手牢牢地摟著夭夭的腰,夭夭在不停地掙扎著,馮小北把頭緊緊地靠在夭夭後背上,馮小北顫著聲音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我趕緊關好餐廳包間的門:「怎麼了?」

  夭夭看見我,眼淚開始啪嗒啪嗒地流下來,委屈地看著我:「十八,我就該聽你的,我早就該聽你的,他是個騙子,馮小北他就是個騙子……你給我放手!!」

  馮小北的眼睛也淌著眼淚,任憑夭夭如何掙扎,就是不放手,死死摟住夭夭纖細的腰身,把臉和頭貼靠在夭夭的背上,顫著聲音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想怎麼著都好……」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馮小北和夭夭:「你們,你們到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兒了?」

  夭夭憤怒地咬著嘴唇,馮小北憂傷地看我:「十八,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好好勸勸夭夭。」

  「你混蛋!你無恥!」夭夭死命地踩踏著馮小北的腳,馮小北鬆開夭夭,夭夭推開我,我差點兒摔倒,夭夭摔了包間的門,跑了出去,我跟在後面追出去,就那麼一會兒,我竟然就找不到夭夭的蹤影了。我覺得回去問馮小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包間內,馮小北衣衫淩亂,失魂落魄,抽煙的手指頭一直都在不停地顫抖著,煙都燃到了煙蒂,馮小北還在發呆。

  我拉了把椅子,坐到馮小北身邊:「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十八。」馮小北的嘴唇有些發抖:「我,我是真的喜歡夭夭的,我沒說謊,我發誓。」

  我盯著馮小北的眼睛:「你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馮小北按滅煙蒂,顫抖著手,重新點了支煙,好一會兒,馮小北才艱難地抬起頭看我:「安雅,找到可以配型的骨髓了……」

  我的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流淌在心裡面的,到底是什麼滋味,之前知道安雅的命不過是在捱著而已,就像差不多都成灰燼的炭火兒,只要最後光亮消逝,生命就可以用句號打住。雖然夭夭和馮小北的愛情都夠殘忍,雖然愛得也不夠正大光明,但畢竟還是愛了,可是現在呢?那絲幾近灰燼的炭火兒,又重新點燃了另外的炭火兒,那麼不夠道德的愛情和生命相比,到底哪個更重要呢?

  我用力地用雙手搓了搓臉,我懷疑我甚至聽得見馮小北吸煙的聲音,我看著包間的天花板,燈光很柔和。

  「安雅家裡賣了房子,為了湊手術費,我是安雅的男人。」馮小北開始自言自語:「之前,我把能花的每一分錢都花在了安雅身上,我花得心甘情願,特心甘情願,我寧可自己餓著……」

  馮小北停頓了一下,聲音開始嘶啞:「我以為我一點兒都不自私,其實……」

  馮小北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啤酒:「其實,我是知道安雅活不了多久,我他媽的也是自私的,和活著比起來,花那幾個屌錢算個屁啊?」

  「你打算怎麼辦?」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疲憊。

  馮小北被煙嗆了一下,咳嗽了好幾下,我看見有淚水從馮小北的眼角流淌下來:「之前我那麼努力地對安雅好,不過是想安雅真的活不多久了,現在呢,你說我要不要給她活的機會?安雅活了,可是我們之間的愛情早就死了,早就死了你明白嗎?」

  那天晚上,馮小北喝了好多好多的酒,我數過桌子上的啤酒瓶子,剛好十個,我非常懷疑馮小北瘦削的身材,到底把啤酒喝到什麼地方了?

  看著爛醉如泥的馮小北,我有些失落。大學的時候,很喜歡林清玄的一句話: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方知情重。那個時候喜歡,是因為沒有徹底的愛過,所以即使爛醉如泥,卻不曉得酒到底有多濃?與情感無關的酒,喝得再醉,卻都與濃稠無關。

  我把馮小北送回家,馮小北哆哆嗦嗦地開了房門。

  「馮小北。」在馮小北推門準備進去的時候,我喊了他的名字。

  馮小北轉身醉醺醺地看我:「還喝酒嗎?」

  我往馮小北身邊走了兩步:「馮小北,你確定你現在是清醒的嗎?」

  「嗯,我知道我姓什麼,我知道我家在哪兒,我也知道我住幾層樓,我還知道用哪個鑰匙來開門……」

  我點頭:「那就好。」

  我用手撣撣馮小北襯衫上的塵土,還拿掉了幾片草葉,扳扳馮小北的身體,讓他站的更直,我說:「馮小北,你像個男人一樣,好好的站著。」

  馮小北不自覺地站好,不解地看向我:「十八,你怎麼了?」

  我張開手掌,來回做了幾下手指頭的運動,還特意朝掌心吹了幾下,以免手掌心有東西,馮小北的表情愕然,我飛快地用力地打了馮小北一記耳光,走廊中的聲控燈「啪」地亮了起來。

  「十八,你……」馮小北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被我打的半邊臉。

  我笑:「沒什麼,剛才這一巴掌我是替夭夭打的。」

  馮小北愣神兒的時候,我對著他的另一邊臉又是一記耳光,樓下的走廊的聲控燈「啪」地亮了起來,馮小北雙手捂著臉:「十八,你……」

  「這一巴掌,我是替安雅打的。」我接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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