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見花落的聲音(62)_十八子墨

六十二

　　老太太停頓了一會兒，轉臉看著醫院的窗戶外面，像是自言自語：「我要是這會兒跟了老趙頭，老來老去兩腿一蹬的，你說我到底是他老趙家的人呢，還是瑟他爺爺家的人呢？到了下面，你說我是接著跟老趙頭呢，還是跟瑟他爺爺呢？再說了，人家老趙頭還有老伴兒呢，總不能把人家給頂行了吧？活著的時候，我們還湊成一桌牌搭子呢，我要是真許了老趙頭，這要是到了地底下，四個人都快成一家子了，這麻將還打個什麼勁兒啊？」

　　我想笑，可是我終於沒笑出來，奶奶乾枯的手背兒上佈滿了巧克力顏色老年斑，打點滴的膠帶還覆在上面，顯得特別刺眼。

　　「你那什麼餿主意？你看我奶奶把我揍得！」亞瑟惱火地推了一下鄭鐸，鄭鐸忍著笑，撞到吧臺上。

　　亞瑟喝了一大口啤酒，鄭鐸拉了把轉椅湊過來：「不能啊？要不就是你說得太貿然了，這事兒不能急，你得讓老趙頭兒閑著沒事兒就往咱奶奶眼前轉悠啊？水到渠成就好了……」

　　亞瑟抿抿嘴唇沒有說話，有人叫鄭鐸，鄭鐸拍拍亞瑟肩膀：「哥們兒，聽我的沒錯兒，日久生情！」

　　亞瑟轉臉看我：「你說這事兒靠譜兒嗎？」

　　我搖頭：「奶奶跟我說了好多。」

　　「說什麼了？」亞瑟有些心不在焉：「到底是女人之間好交流。」

　　我看著亞瑟：「奶奶說，她要是許了老趙頭，死後是葬在老趙家的祖墳，還是葬在你家的祖墳？到了地下，是跟著你爺爺，還是跟著老趙頭，老趙頭原先的老伴兒怎麼辦？」

　　亞瑟皺著眉頭：「你說我奶奶這不是……」

　　我盯著亞瑟，亞瑟把後半段的話咽了下去，喝了一大口啤酒，我旋轉著手裡的玻璃杯，有些感傷：「你奶奶說的沒錯兒，他們那輩兒人有他們自己的念想，我們這代人的信仰都荒蕪了。」

　　亞瑟點了支煙，轉臉看向鄭鐸的方向，笑：「十八，要是你百年後呢？是跟眼前要結婚的這個，還是去找當初自己愛得最刻骨銘心的那個？」

　　我喝了一口冰涼的啤酒，想笑，但沒笑出來：「我小時候，常聽我外婆說，兒女是父母在這個世上要償還的債務。」

　　亞瑟吐了一個漂亮的煙圈，看著我沒說話，我用手指彈開亞瑟吐出來的煙圈，接著笑：「要是你想對誰更好一些，下輩子，讓他做你的兒女吧，好好疼他一次。」

　　第五十三章紅美麗：我挺滿足的，因為左手最先親的那個人，其實是我。

　　我去了廣告公司才知道，公司通知我試用的情形並不等於錄用我，指甲塗得很好看的人事主管說得很直白。

　　人事主管笑吟吟地說：「公司接了一個廣告策劃案，活兒不大，公司有經驗的文案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不得不臨時抽調幾個人過來，當然了，工作做好了，費用方面沒問題，也會考慮正式錄用的，你要不要考慮？」

　　我心裡挺涼的，感覺自己這次又是抱了一個大大的擦邊球跑路了，我肯定是笑得極其猥瑣，不然不會運氣這麼差？

　　我艱難得咽了下口水：「可以試試。」

　　人事主管笑的很完美：「嗯，年輕人就是多歷練歷練，這個案子是樓下的咖啡廳要做的廣告策劃案，等下讓策劃部的人給你介紹情況，咖啡廳就在樓下，這個文案說小也不小，他們不想要普通的平面廣告和軟性廣告，希望能有一種新的立意。」

　　策劃部的助理抱著立項的資料夾，帶我去了樓下的咖啡廳。咖啡廳不大不小，裝修典雅，地板是咖啡色的，牆壁上掛著很多抽象的油畫，咖啡廳的服務員穿著的套裝讓我想起了必勝客的比薩。

　　策劃部助理叫凱琳，凱琳小聲說：「十八，這個案子你當練手好了，咖啡廳的老闆和我們頭兒關係不錯，但極其挑剔，我們頭兒不好意思推了這個小案子，但又做不出來她要的方案，公司的文案都不愛接呢。對了，你記著，咖啡廳的老闆習慣別人叫她海倫，別問她年齡，千萬別管她叫什麼總經理什麼的……」

　　我心裡又是一涼，我就說嗎，天上怎麼可能沒事兒掉餡餅？倒楣的時候掉的都是大把大把的刀子，這次的工作，擺明瞭我就是個替罪羊。

　　「海倫，這是我們公司新來的文案十八，特意為負責你們咖啡廳的策劃案來的。」凱琳微笑著把我介紹給叫海倫的咖啡廳老闆，她很優雅，這是我對海倫的第一印象，但我有些拘謹。

　　海倫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我：「那從明天開始吧，十八是吧，你要做我的案子，至少也要在我的咖啡廳實習一周，不然，你怎麼懂得我想做的經營理念？凱琳，你們公司的文案不行啊，太懶了。」

　　凱琳笑得很甜：「你說的沒錯兒，我一定回去說他們。」

　　在離開海倫辦公室的時候，海倫突然叫住我：「十八。」

　　我回頭，以為她後悔了，海倫盯著我的眼睛：「我想體現出來的理念是想告訴客人，我經營的是摻和了回憶和懷念的場所，咖啡，只是一種道具，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想要的文案。」

　　我木然地點點頭，心裡一點兒底兒都沒有。

　　我到了小諾樓下，雪小農正在陽臺上曬被子，被子上像是被畫了地圖一樣，雪小農看見我，朝我招手，我仰著臉看被子：「哎，你們誰尿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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