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子星墜入深深深海(71)_顧錦妍

七十一

　　03

　　高跟鞋敲打著地面的聲音有些尖銳，而高跟鞋的主人的聲音，落入耳朵裡，也不能不覺得有些刺心。

　　「程天愛，我真的很佩服你。」

　　從陰影處走過來，站在我面前的韓家怡，帶著一點摻雜了無奈的微笑，她被路燈照亮的臉有一種和從前截然不同的感覺。

　　像是忽然之間成熟了很多，眼睛都變得比以前更亮了。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下著雪，路燈又亮，所以才反射出不同的亮度吧。總之我拒絕對韓家怡做出任何過於正面的評價。即使她和我是小惟曾經最親密的人，即使我明白失去了小惟，又失去了李卓，她受的傷也許非常重。

　　我能理解她，卻也只能僅止於理解。

　　還是那句話，別人再痛，不代表我就不痛，我只能專注在我自己的痛苦上而已。

　　一直亮著燈的視窗，謝昕濤所在的房間流淌的光，這些都讓我覺得安全。

　　雖然接到韓家怡電話時，我是非常非常吃驚的。

　　我都沒有帶手機，我不知道她是從哪裡查到了謝昕濤，又是從哪裡找到了謝昕濤家的電話，居然能夠直接把電話打到謝昕濤家，向謝昕濤指名要找我。

　　「我才應該佩服你。」我看著她，「居然能用這種辦法找到我。」

　　員警叔叔都沒有她這種效率和堅持吧。

　　「有心要找一個人，是無論如何都能找到的。」她非常走文藝路線地回答我，「李卓雖然進去了，但是李卓的小弟們要找到你，並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情。」

　　「你現在成了名副其實的大嫂了？」我忍不住笑起來，並不是有心諷刺她，但就是覺得這整件事充滿了喜感，不知道李卓出來的時候會不會也覺得，喂，太搞了吧？

　　「你應該知道，如果你要這個位置，輪不到我。」

　　哎呦喂啊這位姐姐，我不是來跟你開聊黑社會阿嫂傳奇的啊！我皺了皺眉，看著她：「有什麼事情一定要見到我，說吧。」

　　「說過了啊，我真的很佩服你。」她說著剛才見到我的第一句話，那種可能更加靠近於慘澹的微笑仍然附著在她臉上，有些淒厲的美感，「你這麼沒心沒肺，李卓還是那麼喜歡你。」

　　我看著韓家怡，神經稍微繃緊了。她對李卓居然有那麼深的感情，我還真怕她潑我硫酸。

　　死也就死了，被硫酸潑那可不行。我刻意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我跟他沒什麼大不了的關係，不就是互相打發時間一起混日子麼？小姐，你不會以為現在上過床的人都算是男女朋友吧？別的不說，你算是李卓的女朋友麼？」我有些不耐煩起來，話語裡一點也沒有含蓄，「我不是知心姐姐我不想幫你分析你的愛情現狀，麻煩你搞清楚，就算小惟不在了你沒有朋友了，也不代表我就要為了小惟去做你的朋友。沒事我走了，再見。啊，還是不再見吧。」

　　「林一哲。」韓家怡輕輕吐出來的三個字，成功地拉住了我已經打算離開而踏出的腳步。我回過頭，她看著我，聲音並不大，也沒有什麼情緒起伏。「我知道林一哲的事情李卓是替你做的。」

　　喂，這是栽贓，這是嫁禍，這是污蔑。要說林一哲那張說謊的臉是我指使李卓毀掉的，我絕對承認，但是如果把話說成是李卓為了我做的，這也太惡劣了。

　　「你搞錯了。」我不想和她解釋前因後果，畢竟李卓願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李躍的事情，我不確定。

　　即使她再愛李卓，那也是單方面的糾纏，那她也不過是「別人」而已，不是麼。

　　「我知道你覺得他是為了他弟弟去報復林一哲。」韓家怡的表情還是帶著淺淡的笑意感，「可是李卓告訴我，如果不是擔心你會自己動手，如果不是為了你，他不會去動林一哲。」

　　李卓告訴韓家怡？他怎麼告訴韓家怡？李卓一直在看守所不是麼？

　　「我求人找了關係，讓我進去看他。」韓家怡真的好像和從前那個我一見就覺得厭煩的她不一樣了，「我知道是你約林一哲去江濱大道的。你知道麼，如果他肯承認是你教唆他的，甚至如果他肯承認你也參與了，他家裡人，還有我找的關係，都能把他弄出來的。可是他說和你無關，你從來沒有對他提起過林一哲這個名字。」

　　我能承認李卓的義氣和對我的保護對我的照顧，可是我不想認為他是為了喜歡我而犧牲了自己，那是太沉重的負擔，我背不起。

　　即使說再多謊，惹再多事，有時候很冷血，但我也還是有心的，有心，就會痛。

　　「他為了讓我死心，全部都告訴我了。他說李躍是罪有應得，你也知道他一向信奉盜亦有道混混也有底線這樣的道義。他不能讓你自己去動手，他說他捨不得，他居然說他捨不得你，看不得你受苦。」韓家怡的聲音一點也不慷慨激昂，甚至分貝都沒有太高。卻像是蘸了鹽水的鋼鞭，帶著百分百的殺傷力，和折磨。「明明你從來就擺明瞭只是和他玩玩，明明你就不喜歡他，你不但不愛他，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還不斷地和幾個男人有關係讓他在圈裡被人看不起被人說管不住自己女人，你說不是愛情他就不用愛情束縛你，你想玩他就讓你玩，你說要走他就讓你自由，你說要毀了林一哲他就什麼也不管的自己替你動手，程天愛，即使你只是稍微有點良心，你也應該想一想，他為什麼要為你做這麼多，他為什麼要為了保護你，而苦了自己？」

　　我動都不能動，甚至不能集中力氣思考。

　　李卓愛我？

　　從前到現在，我一直都覺得，李卓是喜歡我的，也很寵著我，但那也不過是找到了個好拍檔的關係，我甚至一直以為，有我這麼合適的玩伴，他在他那個黑暗邊緣的圈子裡應該是驕傲而隨時可以囂張的。我從來不知道我讓他變成了笑柄，我不知道他為我放下了他看得重得不得了的自尊，我不知道他會……捨不得我受傷。

　　我從來就不知道，有人這樣重視我，有愛這樣靠近我。

　　雪落在我鼻尖，冰涼了一瞬，溶成水滑落在唇上。

　　它是苦的。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