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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又不是什麼靈魂的交易,我得到的沒准還是更長壽的歲月,只不過割捨掉那些不適合的:餵奶抱孩子,選喜糖挑婚紗,為了房產證吵吵架,為了鑽戒光澤度吵吵架,為了去看動作片還是愛情片吵吵架。

  看,訣別掉的真不是多麼美好的事物啊。

  所以這次就痛痛快快地把什麼都哭乾淨了吧。只不過是一些慣性的不舍而已,人心軟弱而已,可不就代表了我是多麼地悔恨和痛苦。我已經許久沒有那麼天真地像青春期時荷爾蒙過剩的少女那樣動輒為對方短信回得生硬就能眼泛淚光了,或者乾脆說,我已經捨棄這部分身體機能。因而現在有的,也不過是殘留神經在最後的掙扎而已,像那截留在人類尾椎骨上的,象徵過去沒準兒有的尾巴的存在。

  對於日後的發展我計畫得也差不多了,反正現在的人太多狡詐並有所保留,誰還會孤注一擲地去撒網捉一隻並不多美麗的鳥呢。所以了,只要漸漸察覺我對他的聯絡已經趨近為零,馬賽自然能夠從這份疏遠裡明白,不論是什麼原因,總之我收手了。不是因為最近工作太忙,不是因為我想穩定下來好好發展,就是最簡單的,因為畫上了句號。那他自然也會撤回自己正在心猿意馬的心,只當是走了一小段彎路,他拍掉袖子上被無意中掛上的葉和花瓣,然後就能重新回到屬於他的,沒有那麼多厚重而現實、僵硬而急切的需求的感情路上去。

  本來,總不可能一出電視劇裡只有男女主角,必然還有那麼多配角,進進出出的,短暫地站一個角落,坐一個臺階,把生活給填滿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駕駛座上發呆了有多久,全因它在我的感知裡漫長得可怕,漫長到足夠我把自己倒回到一年前的時光裡去——甚至是有過之無不及。一年前我只是和大部分境況類似的人一樣,無聊一陣,抱怨一陣,反駁一陣,又鬆鬆垮垮地沉淪一陣。可今天我卻帶了一段沒有任何價值除了證明自己是多麼失敗的回憶。

  眼睛瞥到一邊,副駕駛的座椅前有一個我昨天從章聿家離開時帶走的包,裡面裝了幾瓶她硬塞進去的酒。雖然我說自己也沒有買醉的癖好,但章聿堅稱為了防止她一時智昏喝兩口,不如先轉送給我。

  我就沿著那條風景早就司空見慣的路回家吧,聽老媽嘮叨,看老爸微笑,抽空跟希特勒去見個面,最後能成麼,那就成吧,不能成就散,一股腦兒地往前活下去。對了,我是不是跟希特勒約了明天晚上要吃飯,我真是越來越無恥了。

  壓下喉嚨裡突如其來的燥熱感,幸好最後還是強壓住了內心的欲望,沒有把手伸向那兩瓶紅酒。

  「但小狄那裡,你遲早要說吧。」昨晚我一直憋到出門前,才允許自己把這話在最後說出來,好像因為是扶著門框時說的,它便隨時能夠溜掉似的。

  「嗯。」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陪你一起去。」必然是我人生中絕對難以忘懷的場面了吧,但「我的人生」什麼時候成了毫無瑕疵的美白玉了嗎?

  「行啊,如果我決定了的話。」章聿臉上還是淡淡的無法判斷感情屬性的光芒,不知道這陣子身體上的改變是不是也完全影響了她。我沒有懷孕的經驗,因而無從用自己的經驗去判斷那到底是怎樣的意義重大。

  我最後撫了一下她的臉頰:「做你的朋友,挺倒楣的啊。」

  「是吧?那下次你想搶銀行,也提前通知我哦。」

  「行啊。」我和她一臉無良地開著玩笑,「其實我每次在馬路上看見停在銀行門口的運鈔車還有保安員們,都會特別有衝動想上前跟他們說話。就是想知道他們會怎麼對待我呢?」

  「那好啊,下次我陪你一起去,去問一聲『最近的廁所在哪裡』也好啊。」

  「沒准人家一掏槍,我們連找廁所的必要都沒有了呢。」

  「如曦,我會去說的。」章聿的臉上還維持著如初的笑容。

  「好啊。」

  「我是指小狄那裡。」

  「……嗯。」我還在回神中,果然同樣的話再多重複幾次好像自己便有了信心似的,「我陪你一起去。」

  忘記在哪裡聽到過對於為什麼女孩子都愛結伴上廁所的討論,最後的結論當然是不了了之,但這卻是幾乎所有女性從一旦有了朋友意識後便首先會用來實現的舉動。就像今天我和章聿都不能算「小女生」了,可還是非要在許多場合還恨不得手拉手去解決內急。因此,我在內心默默地勸慰自己,就當是很簡單的,她放下杯子,然後看著我問「去不去廁所」一樣的吧,哪怕我最初並沒有打算「不想去欸」,可她依然會扭著熟練的身體「去嘛一起去嘛」,讓我終於沒轍。

  就當成是這樣簡單的事也好。

  只是出乎我意料的是,章聿的電話來得有點快,我剛剛到家沒多久,她便通知著:「我定了地方,明天和小狄碰面——不過你放心,如果和你的約會有衝突,我記得你有約會吧?你不必硬要過來的。」

  「啊……那什麼時候?」

  「明天中午。」

  「那沒事。」和辛德勒約在晚上。

  「哈,我就知道,你約會的話也肯定是晚上吧,看我多體貼。」她還有十足的心情來揶揄我。

  「你還說,要是被你的事攪黃了我的心情,晚上我能開心嗎。」

  「不會啦,相信我,我已經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我不會逼迫小狄怎樣的,只是把事情告訴他。真的,你相信我。如果他不打算做什麼,我覺得也是可以理解的。」章聿是不是一邊說一邊不自覺地用手撫摩著自己的小腹呢。或許今天已經能夠從外面便感覺到下面有生命的隆起了吧。我想像著一種自己完全不能想像的感覺,倒也正因為這份無從想像而更加讓我敬畏了起來。

  「我相信你的。」

  「嗯,不會攪和你和你物件的。」

  「什麼物件啊!」我在語氣中跳起來要拍她的頭。

  「本來嘛,你別覺得我最近變遲鈍了,我還是看在眼裡的——你這一陣都有些怪怪的哦。」

  「我那是便秘。」我口不擇言地堵她。

  「嘿嘿。」她哪知道自己正笑在我的傷口上,「好了好了,以後再慢慢拷問你。」

  「真的,先管好你自己再說吧。」

  「現在說這個話,有些晚了哦。」

  我們還能夠大言不慚地撕扯對方的禁忌了,挺好的,都這麼大了,知道對於一些難以消磨的後果,最好的方式就是和它和平共處,一邊承認自己的失敗和糟糕,一邊以這樣的失敗和糟糕為墊腳石,覺得照樣可以走到康莊大道上去。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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