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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章聿的腳背腫得很高了,不僅是腳背,連帶腳趾也一樣。如果說它們像嬰兒般,卻又截然不同,嬰兒們胖乎乎的四肢是幸福的象徵,那投射在章聿身上的,只因為懷孕帶來的副作用,留給她的就是「負荷」兩字。對我來說這還是足夠陌生的,畢竟多少次夏天,我和章聿以競走選手的姿態穿梭於高跟鞋專櫃間,她每次脫出自己塗著糖果色指甲油的腳,我都能聽見售貨員碎裂在心裡的一聲哀號。

  「還好啦。習慣就還好。感覺還蠻好玩的。」章聿的安慰根本無濟於事。

  「你餓嗎,要先去吃點什麼嗎?」

  「不餓。」

  「有什麼你要跟我說啊。」我想起來,「你爸爸媽媽那裡,你說好了?」

  「沒什麼,他們麼,我昨天就打電話回去說是在外培訓,手機要沒收的。」

  「就信了。」

  「信了啊,沒什麼好不相信的,還很當真地把我念了一頓說我還害他們擔心什麼的。」

  「……」我總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假想著將來真相披露的那一天,章聿的父母會有多麼難以置信甚至自責,「這樣瞞下去,不是辦法的。」

  「瞞到瞞不下去為止吧。現在還不能說就是了。」

  「要不今晚我陪你好了。」我在場,總能多少化解一下可能出現的懷疑。我一邊檢查著隨身的物品,帶了鑰匙,錢包也在,包裡亂七八糟的該有的都有,又拿出手機,確認電量還夠。

  好像已經好久了,章聿沒有在我家寄宿過,我也沒有去她家拜訪。原因或許是比她的懷孕出現得更早,當初我們淋漓盡致地大吵了一架,我痛駡她是個人人喊打的第三者,而她毫不退讓地嘲笑我就是戀愛無能的傻叉。

  比起現在,我將她從車上攙扶下時,步步緊逼的無力感,或許我更懷念那天可以用盡全力地和她爭執。本來,我輸了也不會開心,但若說我贏了,可這贏得的基礎卻連絲毫的價值也沒有。

  在章聿家的客廳,我配合著和她演了一番「培訓時偶遇」的戲碼,然後又聽她父母念叨了一下「保持聯繫的重要性」,我見章聿為了掩飾自己,而把肩駝得很厲害很厲害,同時她不忘恢復自己的嬌蠻模樣,用手一捋頭髮飛出煩躁的眼神:「好了啦,我累死了,我要去睡覺。」

  她在這裡把自己努力地恢復成父母面前的孩子模樣,而我的目光卻必須死死地抓住一個地方,抓住她在拖鞋下拱起的腳背,才能避免眼睛在活動的過程中落下破綻的眼淚來。

  「有什麼,比如說餓了,或者口渴就跟我說。肚子痛了或者哪裡不舒服也要跟我說。」我把章聿肩膀上的被子壓緊一點後,緩緩地順著她的劉海。

  「你最近還好嗎?這兩天淨顧著讓你聽我的糟心事了。」章聿眨著一雙眼睛。

  「……」我語塞了起來,換做往日,我不會對她隱瞞什麼,而倘若是往日,章聿八成已經跳上了桌子一邊激動地搖著我的肩膀一邊大開她的黃腔了,「我嘛,還不就那樣……每天繼續在身體裡囤積防腐劑。」

  「你又這樣。身體要好好照顧啊。」

  「這話你講來真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我的狀況跟照顧身體沒關係。」

  「那跟避孕套的品牌有關係嗎?」

  我意識自己的玩笑開得不妥。但章聿沒有計較,眼睛一閉說:「我睡啦。」

  「嗯。」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我在翻掉半本小說後確認章聿已經睡著了,我從背包裡摸出馬賽的手錶。在手裡拿捏著,直到連它也帶上了溫度。

  在我去倒水時手機跳上了振動。

  第一條還是辛德勒,告訴我他已經登機了。這讓我不由得自慚,對方都把情況交代到這份上了,我連最簡單的「等你回來」四個字都說不出口。

  很快第二條短信殺了進來。同事用半信半疑的口氣問:「聽說汪經理在派出所?怎麼了?」

  「……」我不明白。而還沒等我回復完這一條,第三條短信進來打斷了我。

  「如曦,你方便過來一下嗎,我現在在xx路派出所。」發信人汪嵐的語氣太溫和,讓我盯著看了半晌依然搞不清楚狀況。

  最後,偏偏跟著對我報告的那個人——「我現在陪汪經理在xx派出所。」開水濺在我的手背上,但在繁忙的大腦資訊處理中它被堵塞了很久才尋到我的痛覺神經。

  我撐著車門撥出汪嵐的號碼,已經轉換成提示關機的女聲。我不甘心,轉而撥打馬賽時,同樣一直無人接聽。這個場面熟悉得讓我不能抱以僥倖,轉而抓住隨便哪根同事的稻草。

  「誒?我也不清楚啊,但聽說好像有什麼孕婦出事了,跟汪經理有關的,好像還在我們公司鬧事了,所以後來報了110什麼,幾個人一起去了派出所吧。」

  「孕婦?」我很快轉過腦筋世界上不是只有章聿一個孕婦,至少前兩天我還曾經見過另一個,「啊……難道是……」

  「你要去嗎?」

  「嗯……我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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