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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第二季(六)

  一個由遠及近的黑影,不到兩秒,在我看清前,從前額傳來的聲音讓我應聲仰面倒在了沙場上。那顆肇事的皮球帶著得手的喜悅,彈跳了兩步後停在幾米外觀察我中招後的表情。

  我抹了把鼻子,果真流血了,一個反嗆後,喉嚨裡流過鹹鹹的腥味。身邊的同齡人發出大驚小怪的呼叫,她們義憤填膺地把犯人揪了過來。即便他百般不情願,頻頻轉著圈子,想要擺脫女孩們抓在衣角上的一隻只手。

  「就是他幹的。他存心的!」

  「你要對盛如曦道歉。哎呀!你看她都流血了!」

  如此盛氣淩人的言辭當然無法讓他乖乖就範,於是我眼看他臉上惱羞成怒後的陰鬱從三分熟變成了七分,很快他一塊一塊地搬運起心理防線的磚石,仿佛是數落我拖了後腿:「誰存心的?要怪就怪她自己反應慢。」

  「我們明明看到,你就是對準了投的。」

  「鬼扯。我才沒那麼大本事。」他又掃了一眼我已經姹紫嫣紅的人中部位,思前想後決定放棄承擔責任,「有本事你們就告訴老師去。」

  「算了。」我高高抬起下巴,撐著沙地爬起來,只能用小片餘光尋找著方向,「算了,他本來就不是故意的,沒所謂了。走吧,該回教室了。」抬起宛如高貴的腦袋,其實更像個被掰折了的笤帚,從十七歲的男生身邊走過。討厭的日光真刺眼。鼻血好像不應該吞回肚子裡,沒營養的東西。能不能乾脆借著這個機會賴掉下一堂課呢……

  「你說那個時候?嗯,沒錯,那時我是喜歡過你啊。」

  「是吧?我猜也是。」我敲上一個笑臉符號。

  「有一次我從別人那裡要來你家電話,打了以後才發覺,居然是他們那幾個混帳給了我班主任家的電話號碼。」

  「笑死啦。」我又敲上一個笑臉符號。

  「是啊,我回頭就把他們臭駡一頓。」

  「那你現在還打球麼,我很早以前就聽他們說你被選進省隊去了?」

  「前年就退役了。」

  「呀,多可惜,你投球很准的。」

  「是啊,我投球從來都很准的。」

  表情符號代替了我,對那個已經用嬰兒照片作為自己頭像的人父,發出了很完全的愉快的笑。

  我多少也會在某些突發奇想的深夜,抱著陳景潤研究雜交水稻的鑽研精神(假的……),孜孜不倦地追蹤前任戀人們的消息。除了個別煙消雲散,要麼是投身間諜活動,要麼是在百度公司工作——不然怎麼會半點搜不到他的消息啊?!其餘的,大多能夠更新他們已婚或者離異的近況。

  於是那一個個被言情小說拍打著窗戶的夜晚,我探身出窗去,恍恍惚惚看到過去的影子,他們等在電燈下,影子像燒融的蠟燭在腳下會聚著,只為了供出一雙青春少年發光的眼睛。

  好像是,又能重新想起「愛情」這個字眼來了。不論我離它距離多遠,我賭氣不理它了,或者乾脆豪爽地把它忘記,但始終,它有任意門,九霄雲外也能瞬間堵到我的胸口。

  嚴嚴實實地把我逼到一個絕境,又用它萬能的光讓我逢生。

  愛一個人,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我到底是什麼樣子啊。整個人像一條剛剛從水裡撈起的毛巾,一路被老媽罵著「地板都被你弄濕了你絞幹點不行嗎」,可依舊沒有辦法,沒有辦法的,稍微擰一擰就能在地面上濕答答地灑了一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下三分鐘就要站起來,十平米的小房間能夠被我打轉成可以容納三萬人的舞臺,一首歌曲迴圈幾萬次地回蕩。

  說白了,「愛」,或者「喜歡」又到底算什麼呢。到現在為止,我已經有些捨不得去回顧當初最甜蜜的日子了。倒不是因為回顧了以後就覺得現在的自己太淒慘什麼什麼的,當然這樣的理由也是有的,但不占分量,最主要是,該怎麼講呢,那會兒真的太甜蜜了,讓人覺得珍寶一般,所以是捨不得的心態,就想把它好好地藏著吧,既然它也不會丟,不管今時今日是怎樣,可至少在那段時間,我那麼地喜歡他,他也那麼地喜歡我——這樣說起來,已經是一件格外美好的事了,它曾經讓我不能控制地發光。

  一口氣坐到了地鐵的終點站,跨出車門後面對完全陌生的地方,兩條擺放著的休息長凳,我挑了最裡側的位置坐下來。

  手機還攥在左手裡。

  現在想想,剛才在地鐵上,我八成已經引起了周圍乘客足夠的注意了。本來麼,差不多每隔兩分鐘就要從挎包裡掏出來看一看,右手換到左手,左手換到右手再塞回挎包裡去。好像我手裡握的不是著名品牌的智慧手機,而是神舟七號的發射控制器,需要我如此神經質地對待。沒准再多來幾次,它就能變成一隻鴿子似的,從我的挎包裡撲棱棱飛走,幫我最終完成這個簡易的魔術。

  可什麼變化都沒有發生,那條短信的每個字,每個標點,發送時間,收件人姓名,無論我幾次重看也沒有變化。

  它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肯定在了一個路口上。

  大概三十分鐘過去,我預感到什麼似的抬頭,旋即嘴上「嘖」了一聲,站起來對馬賽說:

  「好慢啊。」

  「列車一路停停走走的。」

  「是嗎?難道又碰上地鐵信號故障了?」

  「大概是。」他挑挑眉,「等急了?」

  「……是啊。」我不由得硬起脖子,「半個小時呢,怎麼,不行哦?」

  「沒不行,我覺得有些高興而已。」

  「……有什麼可高興的……」我不由自主地避開視線,可他預計的效果已經達到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無形中提高了半個音節,「時間不早了,走咯?」

  「好啊。」

  我們一前一後朝著十米外的自動扶梯前進,只不過到半路馬賽突然喊住我:「或者坐電梯也行的」。

  「什麼?」我回頭看他,「那不是給殘疾人士專用的麼?況且,就三層而已,有必要——」

  他卻已經站進了轎廂,眼神一笑表示全然不贊同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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