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銀色十字夢 | 上頁 下頁
六十


  現在,我依然這麼說。

  如果結局必須無奈,那麼我寧可在迦斯的懷中永遠沉睡。

  「睡吧。」

  他說。

  於是我乖乖閉上眼睛,入夢。

  身邊的人微微一動,我便驚醒了,下意識地閉著眼睛,我仍是裝睡,卻忘了自己即使睜著眼睛也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略帶驚慌地摸了摸枕邊,已經空了。

  我摸索著下床,絆到櫃檯,一下子摔了出去。手指觸到陽光的感覺,很溫暖,天亮了嗎?陽光從玻璃窗裡透進來的吧。

  急促腳步聲,「唰」地一聲響,窗簾被拉上了。

  我錯愕地抬頭,眨了眨眼睛,仍然茫茫然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清。

  「迦斯?」

  坐在地上,我側耳細聽,想感覺到迦斯的存在。

  很輕的呼吸,但稍稍有些紊亂。

  我循著那呼吸聲,摸索著走向他。果然,我剛邁出一步,那個胸膛就自動靠了過來。

  抱著他,將腦袋抵在他的胸膛,我聽到他的心跳。

  「我是日行者,不怕陽光的。」我輕輕開口,嘴角彎彎。

  剛剛,他在怕嗎?

  怕我會在陽光下灰飛煙滅?

  怕我會消失?

  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我仍然是被迦斯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女孩,沒有迦斯,我寸步難行。

  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第一卷 兩個靈魂 宗教裁判所(中)

  挽著迦斯的手臂,我慢慢的走,前面的路暢通無阻,我知道迦斯會帶我避開所有未知的碰撞。

  陽光的味道撲面而來,從來不知道陽光也是有味道的,陽光的味道,也是甜甜的,糖果一般的甜。

  四周很靜,連風吹過花草的聲音都可以聽到。

  「這是哪兒?」雖然看不見,我依然下意識地側頭,微微仰起頭「望」向迦斯的方向。

  他不答,我便放棄詢問,安靜地跟著他走。

  「坐。」他輕按我的肩,扶著我坐下,我摸了摸椅子,那是一張籐椅,和以前擺在家中後院裡的那張籐椅一樣,連左邊扶手處的一個小破洞都一模一樣,那是一個燙疤,是我以前偷偷在後院裡玩「燒烤」,結果差點引起火災的紀念品。

  想起那一回,一貫溫柔的迦斯也被我氣得直跳腳的模樣,我便忍不住的笑,那是迦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對我大聲,之後,他便突然消失了……

  消失的五年間,他遇到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我一無所知。

  空氣裡彌漫起淡淡的茶香,是迦斯喜歡的那一種茶,我記得那樣的味道。我卻是不喜歡喝茶,偏喜歡可樂,在還是人類的時候……

  所以每一次迦斯泡茶的時候,我總是盤腿坐在籐椅上,十分大煞風景地「啪」一下拉開可樂罐,然後抱著可樂罐一邊喝可樂一邊觀賞迦斯泡茶。

  真的是觀賞,迦斯泡茶的姿勢十分的養眼,那般風雅,我不喜歡喝茶,卻喜歡看他泡茶,也算是附庸風雅吧。

  「啪」一地聲,打斷了我的回憶,有一雙溫暖的大手輕輕執起我的手,往我的手裡塞了一瓶易開罐飲料。

  我怔怔地喝了一口,甜甜的氣泡在舌尖跳舞。

  是可樂的味道。

  我喝著可樂,輕嗅著空氣中茶葉的清香,微微眯起眼睛,傻笑。

  暖洋洋的陽光睡得人昏昏欲睡,有一隻大手撫了撫我的頭髮,我便偏了偏腦袋,乖乖順著他的手靠在他的膝上,貓咪一般乖巧。

  我便在那片溫暖的陽光中入了夢。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床上,迦斯不在身邊,黑暗中辨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便摸索著下了床。

  赤腳走在地上,是毛茸茸的地毯,很厚實柔軟。

  小心翼翼地扶著床沿,我用手去探索,卻什麼都夠不著,一步,兩步,三步,還是什麼都沒有碰著,直到走出第十步的時候,居然還是一點障礙物都沒有。

  於是我乾脆放開了膽子,撒著歡兒地跑,偌大的房間,一片空曠,除了床我什麼都沒有夠著。

  跑累了,把自己重重地扔到地毯上,軟軟的地毯倒比床要舒服。

  我開始鬱悶了,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怎麼跑都好像沒有盡頭?

  摸了摸肚子,好餓。

  「怎麼睡在地上?」

  是迦斯的聲音。

  我忙一骨碌爬起來,裝乖,胃裡卻仿佛有一隻貓在撓似的,好餓。

  他輕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腦袋。

  我不敢跟他說我餓了。

  他跟我說什麼我都聽不真切,耳朵裡全都是他血管中血液流動的聲音,它們在誘惑我,誘惑我咬上去。

  口中的獠牙比我誠實,我感覺到尖銳的牙齒慢慢滋生出來。咬牙後退,我抱著腦袋坐在地上,不敢讓迦斯看到我難看的樣子。

  他……會不會殺了我?

  他會殺了我吧。

  那一日清晨醒來,他說,東方曉早就死了,現在她只是一個被黑暗操控的悲哀死靈,以鮮血來唯持著這罪惡的軀體,我想自黑暗的泥沼中拯救她。

  那麼現在,他會殺了我吧。

  殺了如此醜陋的我,他眼中這個被黑暗操控的悲哀死靈,用鮮血來唯持的罪惡軀體……

  有一隻溫暖的手覆上我的頭頂,我緩緩閉上眼睛。

  ……都結束了嗎?

  一陣馨香的味道縈繞在鼻端,恍惚間,杯沿碰上了我的唇,我微微瞪大眼睛,聞到血液的腥甜味道。

  「喝吧。」他揉了揉我的頭髮,說。

  我愣愣地就著他的手,飲盡杯中的液體。

  「為什麼?」捉住他的手,我茫然地問。

  他是除魔者,他是宗教裁判所的大祭司,現在居然在用鮮血餵養一隻吸血鬼?

  他的手微微一僵,我感覺到他的手上青筋微露。

  「這樣……也沒關係嗎?」

  「宗教裁判所……不會懲罰你嗎?」我問得有些惴惴不安。

  我的存在,會不會害了他?宗教裁判所不是一直與魔界為敵的嗎?可是迦斯身為大祭司卻三番兩次對我手下留情。

  這樣也沒關係嗎?

  他的手從我的掌心收回,我感覺到他拿了帕子輕輕拭去沾在我唇上的血液。

  「別擔心。」他抱起我,將我放在床上,「你身上的傷都自行恢復得差不多了,可是你的眼睛為什麼會看不見?」

  「是薩麥爾……他說要帶我去黑暗國度,我逃離魔界的時候被薩麥爾打傷了。」他幾乎不怎麼開口,難得主動問了這麼長一個問題,我忙不迭地十分認真詳細地加以回答,近乎討好的口氣。

  他的手停留在我的眼睛上,輕輕地撫摸著,「是薩麥爾……」

  「嗯。」我閉著眼睛,乖乖的。

  「看不見……會很不習慣吧。」

  「這樣很好,很好……」我拉下迦斯的手,抱在懷裡,喃喃。

  他用另一隻手輕撫我的腦袋,不語。

  眼睛看不見,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在發生什麼事情,我便安安心心住在那個房間裡。

  房間裡只有一張床,所以無論我怎麼走都不會被絆倒,其實即使絆倒也沒有關係,因為地上都鋪著厚實而柔軟的毯子,怎麼摔都沒有關係。房間很大,大到我至今也沒有丈量出到底用多少步可以走到盡頭,於是迦斯不在的時候,丈量房間是我唯一休閒活動。

  我餓了,迦斯會給我甘美的鮮血。

  偶爾他也會挽著我的手去庭院裡散步,泡茶,幫我梳理頭髮。

  我常常覺得很奇怪,迦斯帶我離開房間,不過幾十步的距離,我自己走的時候,幾百步也走不到門口。

  難道我的方向錯了?

  不過很快我就會將這些問題丟到九霄雲外,還有什麼是比和迦斯在一起更重要,更幸福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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