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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願相信她所認識的兔相公真得下得了手,她把自己僅剩的榮耀倒貼給他,而他卻用來覆滅她的家。這何止是傻到可笑,簡直傻到罪無可赦。

  「關爺什麼事!」護主心切,讓又旦徹底口沒遮攔,「你是鑲了金還是渡了銀,有什麼利用價值?旁人不瞭解他妄下論斷也就罷了,可你待在他身邊那麼久,口口聲聲說喜歡他,竟然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爺要不是為了你而不願娶冷姑娘、不願趕盡殺絕,早就全身而退逍遙快活去了。」

  「是!今天之前,我還真不知道你家爺是什麼樣的人!他不娶冷淑雨,不是因為我,是他不配,連那樣的女人他都配不上。替我轉告你家爺,我祝他終老一生不得善終!」

  ——姚蕩喲,我的妹喲,喲喂,我對你的愛喲,濃喲,喲喂,濃得好像你的癸水喲喲喲喲喂……

  這是初見時蘇步欽送她的開場白。

  ——把她帶走,和姚家所有人一塊充軍,即刻啟程,不得延誤。

  這是最後蘇步欽留給她的結束語。

  如此前後不一難以揣測的人,要她怎麼去瞭解?

  為了她?呵,她沒心情去管又旦的話裡有幾分真,只想反問一句,有誰看到她為了他失去了什麼嗎?是她整個家,是僅有的一切。她知道那是她咎由自取,沒資格怨任何人,同樣的,事情到了這一步,他的人也沒資格來責怪她的不夠瞭解、不懂領情。

  第四十章

  見到爹的那一刻,姚蕩幾乎不敢認。

  印象中她爹一直把自己拾掇得很乾淨,擱那一站,就算不開口,也有種與生俱來的威嚴感。總有一堆穿著朝服的官員跟著他後頭轉,他只需要皺下眉頭,就會有無數人獻媚討好。雖然有些發福,可硬朗的臉部線條配上英挺的五官,仍是讓他在人群中顯得出類拔萃。

  而眼下,站在她身邊的人一身沾滿血漬的白衫,沉沉的大枷壓得他身形佝僂,花白的發散亂著,彷佛在幾日之間老了好多歲。看向她的時候,他眯著眼瞳,緊抿著皸裂的嘴角。

  半晌後,從他嘴邊鑽出的話,讓姚蕩心頭猛地一酸。

  「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她是姚蕩,有皇上親自給的免死金牌。」

  「姚大人,你未免也太不熟悉律法了,充軍不會死人。」回完話後,又旦頗為漠然地掃了他眼,兀自走上前同負責押解的交代了起來。沒多久,又折了回來,「皇上顧念你年邁,沿途特賜馬車。姚大人,上車吧,時辰差不多了,該上路了。」

  聞言,他一愣,皇上是什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一個手段毒辣至極的人,會在這種時候還體恤他年邁、沿途多有不便?

  「你也上車。」

  「我?」又旦再一次開口,被突然點了名的姚蕩則是一臉的茫然。見他點頭,她更是困惑,「做什麼?我也年邁?」

  「從琉陽城到邊關,少說也得一個多月,你爹不需要人照顧嗎?」

  「明白了。」姚蕩不再廢話,識相地鑽進馬車。

  言盡於此,就算是姚蕩都看明白了,更遑論是她爹,這壓根不是什麼皇上體恤,而是蘇步欽的打點。

  可相較于姚蕩的欣然接受,她爹則不適時地擺出了錚錚傲骨,傲慢地冷哼了聲,「你看不出這全是蘇步欽的安排嗎?我是老了,但還沒老到連幾步路都走不動!跟我一塊下車,就算死在路上,也不准稀罕他的施捨。」

  「為什麼不要?我們心安理得,做什麼要跟自己過不去。」駕車的人似乎也無意聽取他們的意見,自顧自地揮鞭,眼看著馬車漸漸駛離琉陽城,熟悉的景在姚蕩的眼瞳中倒退,連同那些記憶被她一併甩在了身後。她籲了口氣,放縱自己癱軟在馬車上,語調間透不出一絲情緒。

  她沒興趣管蘇步欽這麼做是為什麼?心懷愧疚想補償也好、借機羞辱她爹不復當年也好,總之,幾天的牢獄之災已經把她爹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這是事實。她也想有骨氣,但現實不允許。

  「心安理得?你真的能心安理得?不是恨不得可以擺脫姚家嗎?你敢說從沒想過要姚家死?還來得及,去找蘇步欽獻媚說幾句好聽的,說不定等著你的就是太子妃的位置,不必在這裝孝順。」

  「我……」這話讓姚蕩憋紅了眼眶,她多想能像六姐,受了委屈被爹誤會了還可以嬌蠻地頂嘴。然而,她沒這個資格,她咬住唇,壓抑著不敢哭,「爹,我知道錯了,您別怪我好不好?求您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沒想到他會騙我,以為他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別趕我走,我想和你們在一起,您要我怎麼償還都行……以、以後我再也不愛了……不愛了……」

  脫口而出的話來不及組織,雖然語無倫次卻是她全部的心聲。她忍住了淚,沒能忍住哽咽和害怕,她怕會被至親的人視作仇人,怕被趕走。

  半晌,只有馬車軲轆碾過黃泥地的聲音,姚蕩許久都沒能等來她爹的回應。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她一抬眸,對上的是她爹目不轉睛的視線。

  那道灼灼的似是閃耀著別樣光芒的眼神,很熟悉,像四哥,又像……她小時候,爹看娘的眼神。

  「你和你娘真像。」片刻後,他倏地冒出一句感慨。

  ——對不起,別怪我好不好?我不是看不懂你的好,只是不會愛了……

  曾經,那張和姚蕩如出一轍的嘴裡飄出過類似的話語。是不是人在疲累的時候,特別容易遙想當年,那些塵封的記憶,無預警地在他腦中清晰呈現。在那些片段裡,他看見自己耗盡畢生感情去愛一個女人,愛到她的好她的壞他全數接受,而她留下的遺憾則成了他用來懲罰自己的東西。

  他顫抖著閉上眼,佈滿歲月痕跡的手費力地抬起,落在姚蕩的後腦輕拍了幾下,伴著一聲沉沉的輕歎,他低語:「好了,別說了,好好睡一覺,爹不會趕你走。」

  當初不會,現在就更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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