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日晴(6)_戴帽子的魚

六

　　"希望結婚的時候他要撐到幫我戴上戒指那一刻再倒下去才好。"寧魚狀似輕鬆地開玩笑，但心裡卻是彌漫了憂傷。

　　李斯特將正名背在身上："小魚。下去吧。"但看見她呆呆的樣子，他忍不住問，"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明年，明年的三月十日就快到了吧。"寧魚望著天邊孤獨的月亮，不無希望地呢喃著。

　　傻子，今年的三月十日才剛剛結束啊。李斯特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覺得背上的鄭正名重了不少。正名，是個男人的話，就快點醒過來吧。不要讓她那麼可憐。他在心裡默念著。

　　"斯特。不要為我擔心嘛。幹嘛一副我虧大了的樣子？告訴你，我賺大了！他每年只有一天是專門為我醒過來的哦，而且全天都被我霸佔了！哈哈，他的一生中就全部只剩我了！"明明聲音輕快，卻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寧魚的眼角卻已經彙聚了點點的光。"每年的三月十日他不都會醒過來嗎？那是我們的約定。"話音落，她終於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李斯特的手為她抹幹淚水，溫柔的。"不是說好不哭，說好要堅強地過完這一天嗎？每年你都毀約……"

　　"就這一次，就這一次……"小小的手攥住李斯特的衣角，她已經泣不成聲了。

　　５

　　再回到醫院的時候已接近午夜。

　　風有些冷，聖凡醫院的白色建築在夜裡更顯其清冷的質感。醫院門外三三兩兩聚集了一群人，大家都翹首以待。一些穿著病號服的病人外面披件大衣，由白衣護士扶著，三個白衣大褂的醫生嚴肅地看著彼此，大家的眼神都在交流同一種期望--希望今夜正名是微笑著走回來，而不是昏睡著。

　　神啊，請你讓這個少年蘇醒吧。

　　遠處的大道上模糊地出現兩個人的身影，一男一女，少年的身上還背著一個少年，他安詳地睡著。大家一下子都失望了，但噤了聲，像是怕打擾到睡夢中的他。

　　甯魚幾步跑前，向大家鞠躬表示謝意："謝謝大家這麼關心正名。我相信正名也一定好感謝大家。"

　　一隻慈祥的手、摸摸她的頭。"小魚啊。你就不要這樣說。正名這孩子大家都心疼。他醒著的時候對誰都特別溫柔。哎……"

　　李斯特將鄭正名放下來，交到秦醫生的手裡。"這次清醒的時間比前幾次又短了一兩個小時。"

　　秦醫生聽著，眉眼中露出擔心的神色："這樣的話，恐怕繼續發展下去，情況不容樂觀，很可能永遠都醒不了了。"像是怕驚到寧魚，他特意壓低了聲音。

　　李斯特的身子一顫，極其痛苦地問："真的沒有方法救救正名麼？畢竟他不是會醒過來麼？比大多數植物人的狀況都要好多了。"

　　秦醫生不無期望地說："也許有什麼東西刺激到他才可以。這種刺激，不單是指外部的物理刺激，也是指心理刺激。比如之前就有妻子喚醒植物人丈夫的例子，也許你終究有一天會喚醒他。畢竟就鄭先生每年都能夠奇特地在三月十日蘇醒，不能不說他擁有奇跡。當然，如果你知道鄭先生有什麼放不下的心事或人的話，也可以找來他們刺激他。或許會有用。"

　　此時寧魚已經走到這邊，溫柔的視線滯留在那張天使的臉上，但腦子裡卻已經仔細思考起秦醫生的話。

　　正名是個可憐的人。他很少對她提起過爸爸，印象裡正名似乎經常說到媽媽有多麼多麼溫柔，但最後卻在他中考成功的時候，積勞成疾的病痛終於奪去了媽媽的生命。他的家庭從來沒有什麼親戚來往，爸爸對於他只是模糊的概念。因為這樣艱苦的生活環境，正名很努力很努力，他總是忙著學習和打工，他給別人的印象就是貧窮貴公子，現實反而早早礪煉出他成熟、大方和認真的氣質。正名，無可否認地是個優秀的人。

　　他從來不煩惱，因為他相信自己永遠有能力去解決難題。他的煩惱從來只有她，比如說，寧魚這傢伙又跟別人吹她有一個多好多好的男朋友，或者說她又任性起來不理他。他的煩惱只有她，她是他生命裡最大的麻煩。

　　正名有心事嗎？

　　正名總是對她說："不要擔心。有我！"

　　正名總是安慰她："什麼煩惱都告訴我哦，我就是甯魚小姐專用的垃圾箱兼出氣機。"

　　正名不會說不好，正名只說："由你啦。"

　　寧魚這才發現，其實自己一點都不瞭解正名。正名把自己的憂傷藏起來，把自己的快樂送給她。他希望寵她上了天，不希望她陪著他一起受苦。正名，是一個那麼溫柔的人。

　　除了三年前的三月十日，那是正名唯一一次失常的日子，他忘了她的生日，甚至對她生氣。那是為什麼呢？

　　"不要想了。"一隻溫柔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月色中是李斯特溫柔的臉，他的語氣裡帶了安定的成分。"我先送你回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正名會醒過來。"

　　李斯特送完寧魚回家，在她家的樓下直到看到她臥室裡的燈亮起來，他才收回自己落寞而不受控制的眼神，寒冷讓他把好看的下巴藏到毛衣領子裡，他起步回家。

　　剛打開李家的大門，眼前就是一片紅紅綠綠的彩帶噴過來，妹妹李瀟瀟一蹦一跳地來到他面前："哥。這次有機會沒？哈哈哈。恭喜你哦。和小魚在山上呆了一夜吧。喂喂……"察覺到李斯特根本沒有理她的意思，李瀟瀟氣得大吼大叫，"李斯特！你怎麼不理我？該不會是正名醒了吧？到底是不是！喂，不要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你回答我！"她亦步亦趨，在旁邊聒噪得很。

　　李斯特走進自己的臥室，將臥室的門一關，就把李瀟瀟擋在了外面。他頹喪地躺到自己的床上，突然又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摸到了熟悉的小提琴，他沉吟一下，找到了心目中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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