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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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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綸笑了,忽然想起什麼,問:"上次你究竟是怎麼認出來我的?就是程輝考你用手識人的那次。我知道你沒有碰到圍巾。" 林之若道:"這個說穿了毫不稀奇。你平時是不是經常彈古箏?" 傅青綸道:"以前在家的時候經常彈,住校就不怎麼彈了,不過假期練習得多一些。可是,"他看看自己的手:"我都是帶著指套的,沒有留下繭子啊。" 林之若道:"你仔細摸摸,第一指節的皮膚,和別的地方不太一樣。" 傅青綸依言撫摸了半天,果然,第一指節的皮膚有點硬硬的感覺,並不粗糙,要細心體會才能分辨。他笑道:"你真是明察秋毫。不過,班裡學過樂器的不只我一個人啊,你怎麼那麼肯定是我?" 林之若道:"你的手指特別修長。我一握你的手,就覺得很熟悉,知道我以前肯定接觸過。" 兩個人同時想起傅青綸受傷的那個晚上,相對不語。 半晌,傅青綸道:"那個晚上你說你瞧不起我,是不是故意的?" 林之若笑道:"你不是這麼記仇吧?我對你那麼大的好處不記得,偏偏記著這一句?" 傅青綸低聲道:"你的好處我自然永遠記著。你的批評,"他頓了一下:"我也一直放在心上。" 林之若有點尷尬:"我不過是開玩笑而已。" 傅青綸認真地道:"玩笑裡也有幾分真實。從那之後,我一直很努力的改進自己,希望我在你心目中,不是那麼差勁。" 林之若試圖讓氣氛輕鬆一些:"其實,我那句話一點根據都沒有,完全是故意刺激你,好借機脫身,根本就是金蟬脫殼之計。" 傅青綸想起那晚在家門前,自己借著漆黑的夜色,握著她的手不放,不由得臉火辣辣地燙了起來,勉強笑了一下,藉以掩飾自己的窘迫:"你好像很喜歡兵法啊?"他模仿林之若的樣子,雙手放在胸前,兩手拇指相並,兩隻手掌外緣劃了半個圓形合在一起,其餘的手指向胸前彎了彎。 "關門打狗?"林之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正是分頭登清風山時,林之若臨別做給唐馨的動作。"這你都注意到了?" 傅青綸笑道:"當然,你是我的假想敵,一舉一動我都要研究。你精研兵法,想當將軍啊?" "我那是純粹的紙上談兵,葉公好龍。"她故作嚴肅地道:"事實上,我痛恨任何形式的戰爭,是一個堅定的、堅決的、堅固的、堅強的、堅持到底的和平主義者。" 兩個人相對大笑。那一刻,病痛,猜疑,忌諱,暗湧,仿佛都不存在。兩個少年清朗的笑聲回蕩在小小的簡陋而擁擠的寢室裡,仿佛微風輕拂著初夏的花朵。 (注: 現實中的林之若,並沒有隨江藍去參加這次婚禮,因而也沒有能夠挽回這場悲劇。青天耿耿,伊人長恨;碧落茫茫,慈魄難尋。嗚呼,既成之往事難追,積郁之哀思何寄!謹以此文,為林之若及天下所有曾經失去至愛的傷心人同聲一哭。) 第二十章 花到紅時已成灰 隔著馬路看到林之若搖搖欲墜的那一刻,傅青綸熱血上湧,不顧一切地沖過馬路。其時黃燈已經變成紅燈,很多司機已經踩下油門,見他突然沖過來,紛紛忙著刹車,喇叭聲,咒駡聲,響成一片。和他同來的李凱和高夏站在馬路這一邊,愕然看著飛奔而去的傅青綸和他引起的這一片混亂。 如果說抱著林之若去醫院,為她奔走焦灼,還可以解釋為他身為班長和男子漢的責任心,當看著林之若全不見了平時的神采飛揚,虛弱憔悴地昏睡在床上時那種心底深處的牽痛和憐惜,卻無論如何不能僅僅用同學友誼來解釋了。 望著林之若明媚的笑容,只有偶爾眉頭的微蹙和笑聲中不易察覺的停滯,顯示著她在忍受痛楚,傅青綸覺得就像有一隻手在絞擰著他的心臟,讓他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他終於知道,自己再也不能不面對長久以來的心結,再也不能欺騙自己,說那個清朗飛揚的少女,只是自己要超越的目標。 領悟突如其來,無可逃避。 又或者,那其實是已經在地下鬱積許久的熔岩,能量暗暗積聚,壓力悄悄增長,直到有一天,大地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熱度,這樣的壓抑,終於迸發而成火山。 林之若病倒的那天晚上,傅青綸躺在床上,聽著寢室其他人均勻的呼吸,輾轉反側,不能入睡。 長久以來生活在長輩的誇獎,同齡人的豔羨,和異性的仰慕的目光中,傅青綸一直豪情慷慨,志薄青雲。關於愛情,他想的甚少。在他的心目中,自己就像是一個出發探險的王子,穿過森林,渡過沼澤,越過高山,馳過平原,斬殺惡獸,奪取寶物之後,總有一天,在某個遙遠的古老的城堡裡,在驅除某個邪惡的巫婆之後,會有一位美麗動人的公主,嬌羞地傾心等待他的輕輕一吻。 而林之若,如果不是他前進路上的妖魔和障礙,至少也是一個和他一樣仗劍斬龍,彎弓射虎的武士,是他的夥伴和競爭對手。為了勝過她,他一直密切地觀察著她,追隨她的腳步,研究她的招式。這一份關注,是什麼時候,開始變質了的呢? 自己是在什麼時候,忘記了城堡裡的公主,轉而愛上身邊這位既不美麗也不嬌羞,反而常常挑戰他的自尊,挫折他的自信的戰士呢? 是的,愛上了她。這個字像閃電一樣擊中了他,讓他顫慄不已。他痛苦地掩上眼睛,似乎是想要掩住眼前一幕幕閃過的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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