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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仙已乘鯉魚去1(2)

  沒有人知道她的生活。這正是璟所希望的。

  璟終於逃離了喧吵的禮堂,穿著黑色的大衣走在北京十二月的風雪裡。圍巾不斷掉下來,又被她重新繞到脖子上。路過寂寥的廣場,她看到一旁的小尖頂木屋裡,鴿子們咕咕地低聲叫。雪封了它們的窗,但新鮮的冷空氣是最刺激和興奮的,所有的鴿子頭都聚到窗邊,宛若吸大麻者,一邊抽搐,一邊猛吸。璟停下腳步,看著它們。她猜想探頭出來的是那只剛剛獨立的小鴿子,而它旁邊那個緊緊和它依靠著,又對它的舉動都小心地注視著的,應當是它的母親。自從腹中有了孩子,璟從什麼平淡的事物中都能看出一些母性來。她甚至在就要去歐洲大學講學之前,對這個北方城市產生強烈的依戀——這個城市的線條變得柔和,綿細的冬雨、彌久不散的大霧都像是母親的手在撫摸。

  剛才一路從禮堂走來,極是小心。這雪化了又下,下了又化,地面深深淺淺,常有人走的地方就會很滑。她走得很慢,迫切地需要一排樹木,使她能夠扶著前行。璟從未因為走路這樣緊張,她多麼害怕摔跤,多麼害怕傷害了腹中的她。這很好笑,璟想,她為什麼要如此害怕,反正再過幾個小時,她終是要動手術,把她徹底拿走的。那時她就會斷絕呼吸斷絕養料的吸納,從此與她斷絕。她在送她去受刑的路上,卻做出如此關心他,在意她的模樣,璟覺得自己可恥。

  她忽然一陣心酸,胸口又覺得很悶。在一棵樹前停下來,俯身嘔吐。她已經開始習慣嘔吐,此刻她甚至留戀這嘔吐。她將失去這樣的行為特徵。她久久地把頭埋在豎起的領子裡,靠在樹上。有人路過,走過來拍拍她,問她是否需要幫助。她搖搖頭,肯定地說自己沒事。路人便走遠了。璟想,這種陌生的關懷也是惟有孕婦才享有的權利,她有一閃而過的滿足感,旋即是一陣酸楚。

  璟靠在樹邊,看了一下手錶,離下午和醫生約定的時間還早,她卻又不想去吃飯。璟環視四周,朝一個外賣視窗走過去。她遞上幾塊硬幣,換了一杯冷的優酪乳——她和所有孕婦一樣喜酸。璟雙手捧著冰冷的瓷瓶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她忽然那麼強烈地想要和她他說話。她仿佛看到她在晦暗的子宮裡仰著一張夜明珠般發亮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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