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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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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李紅告訴葉婉晴,林仕玉臉皮薄,不願意打擾別人,沒錢的時候總是挺著不吃飯。葉婉晴很是吃驚,說,怎麼能這樣?這年頭連乞丐都能下館子,這麼多朋友,哪能讓他挨餓?李紅說:「姐姐,可別小看了乞丐,這年頭,越不要臉活得越滋潤,餓死的都是清高的。」 葉婉晴無言。她沒想到,看似柔弱的林仕玉,竟以這樣一種安靜隱忍的態度對待困頓,他從沒表現過失意、不平或是無奈,很難想像,在他柔弱的外表下竟有那麼強韌的忍耐力。 葉婉晴對林仕玉心生憐愛,林仕玉在家的時候,她便在家裡做飯。為了不著痕跡,總是招呼上李紅,有時還有鄭旭澤,以顯得自己愛熱鬧。可鄭旭澤一來,總要大包小裹地拎東西,李紅也總是買魚買肉,葉婉晴怕林仕玉面子上過不去,有被救濟的感覺,便又想了個主意。她的地下租房生意都是在網上做的,留的是手機號,現在,她在網上加上家裡電話,請林仕玉在家時幫自己接租房的電話。 她是故意有求于林仕玉,想讓他一個人在家待得踏實,吃喝隨意些,卻沒想到,好心得好報,她的地下生意一下火起來。也許是因為林仕玉的聲音溫和、說話老實給人安全感,也許是因為有了固定電話給人信任感,再加上收費合理,一連四天,天天有人看房定房,害得葉婉晴天天請事假,最後一天,竟然做成三單。 葉婉晴大喜過望,只在網上做廣告就已經這樣,要是自己有公司,在報紙上做廣告,受眾面更廣,不是財源滾滾?而且,她也不可能天天請假,她當機立斷,帶著公司的全部管理檔,從公司辭了職,準備註冊一個仲介公司。 葉婉晴在樓下那排門臉兒平房租了間簡陋的辦公室,那是她早就看好的,便宜,離家近。電腦和屋裡小桌搬過去,辦公室就有了模樣。她又給電腦做了雙系統,繼續利用從原來公司電腦上下載的免費資源,還可以讓林仕玉用電腦寫作,順帶幫自己接電話。又花二十塊錢從收廢品那兒買張舊折疊床,天已經暖起來,玉蘭花都打了骨朵,林仕玉可以睡辦公室,不用和李紅擠一個屋,也不用到處借宿了。 林仕玉太喜歡這個辦公室了。 這是他在北京第一個正式的落腳點,在這間屋裡他不但安定下來,還能看到形形色色來北京過生活的人,這些不同的面孔、不同的目的不斷刺激他的創作欲望,為他提供更多素材。晚上,只要他願意,可以成宿待在這裡,隨便使用電腦創作修改,他打心眼裡感謝葉婉晴。 葉婉晴也覺得生活有了些新意。 有了朋友,可以互相幫助互相關心,條件再差,也有了點活著的意思。這種生活雖然很平民、很苦,卻比在官場輕鬆許多。所謂窮歡樂窮歡樂,也許,就是對自己這個失敗者的真實寫照吧。 四 四月二日,葉婉晴打開報紙,看到一個整版新聞,昨天,也是就四月一日愚人節,一代巨星張國榮從香港文華酒店的二十四樓跳下來,結束了燦爛的一生。 當昨天網上出現這個消息時,葉婉睛和許多人一樣,把這當成一個愚人節的缺德笑話,卻沒想到,今天一早媒體報紙鋪天蓋地,才知道是真的。一時間,街頭巷尾津津樂道,猜測死因,挖掘真相,張國榮的CD、磁帶、電影立刻熱銷。當晚,李紅的屋裡就來了一群人,大家關上燈,一起看張國榮的最後一場演唱會。 人人都臉上肅穆,其中幾首歌,張國榮換上裙裝,引起現場的尖叫與屋裡的驚歎,誰能相信,這樣一個華麗、璀璨、極盡妖嬈的男人,已經香魂不在。 大家歎息著,悲傷著,以各自的想法發表評論。葉婉晴在旁邊默不作聲,她一直喜歡張國榮,卻不能理解他的行為。 報紙上說張國榮有抑鬱症,葉婉晴想,也只能如此解釋。一個超級巨星,除了榮華就是富貴,四十多歲面孔仍是那麼精緻,可以說,成功、地位、財富、美貌,上帝可以給予人類的眷顧他都得全了,還有什麼不如意? 他既然選擇死,說明他生的痛苦已經超過死的痛苦。他選擇愚人節這一天自殺,是不是故意在死前對人生進行最後一次嘲諷? 張國榮自殺了,吳俊甯媽媽有躁狂性抑鬱,不久前一所著名學府的研究生也因為抑鬱症跳了樓。葉婉晴很慶倖,自己有一個更主動、更痛快的性格,再倍受打擊,也是憤怒大於抑鬱。 到北京的幾個月來,她開始發現並慢慢承認,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比她痛苦。 有主動的痛苦,有被動的痛苦,有短暫的可以解決的痛苦,有長久的沒完沒了的痛苦。 她的痛苦是短暫的,人為的,甚至是可操作的,如果她在意這些痛苦,痛苦就會強烈,而她如果選擇忙碌與忘記,痛苦感就會淡化。 面對其他人其他形式的苦痛,她漸漸有了羞愧。是的,她不是超人,幫助別人的能力有限。 在她自我診療慢慢強壯起來的時候,又開始以強者的姿態去關注其他苦痛。有些人飽受戰爭疾苦,有些人在病床上垂死掙扎,有些人天生殘疾、有著嚴重生理疾病,更有一些人自尋煩惱遇到一點小事就想不開。 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裡,她並沒有注意過這些。當她從小做著市長夢的時候,當她紙上談兵想改變這個世界的時候,實際上,她並沒有真正接觸、關注過這個世界的苦痛。 當她進入官場,甚至連紙上談兵都沒有了,在很長一段時間,她的眼裡只有權力和利益,只能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強勢群體,並挖空心思進入他們的行列,卻無暇再看外面的世界。 她是如此,陳志浩是如此,許多人都是如此。在她最初和陳志浩交往的那兩年,陳志浩沒當上一把手鬱鬱不得志的時候,不也和她談過中國官場的內耗問題嗎?不也想做一點實事嗎?平心而論,在工作上,陳志浩是給她不少支持的,只不過後來,他們都變了。 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勢力範圍,習慣了發號施令,在獨自為大的勢力裡,他們都越來越不喜歡別人違逆自己。現在想來,當初自己逃婚後如果以一個下屬的身份到陳志浩那裡去示弱、訴苦、痛哭流涕,讓他為自己做主,讓陳志浩知道他仍是自己的主宰,也許事情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只不過那時的自己不但不允許別人踐踏自己的權利、左右自己的自由,還自負地忘記了官場規則。陳志浩之所以整自己,不單是因為他和王耀先的關係,更因為他不允許她跳到市里超越他,不允許她不聽話。 這就是權力的魔力。一旦把權力當成命根子,誰願意讓別人輕易得到權力? 接下來的幾天,巨星隕落的陰影迅速被另一更大的陰霾佔據,大家都告訴她同一件事,就是不要在外面吃飯,少去公共場所,別人發燒咳嗽一定要離遠點,因為有一種傳染病毒已經登陸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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