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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六

  放寒假了。

  葉婉晴偷著打點好行裝,和爸媽撒好了謊。現在,她已經無從判斷愛情的最終走向,只能做到儘量少讓家裡操心。她沒有幻想,也不看好婚後生活,更沒有心力管結果如何,她只是覺得,既然愛上,現在也還愛著,好與不好總得有個結果。

  坐在飛機上,反感再一次湧上來,到現在為止,葉婉晴仍然無法接受吳俊甯的媽媽,她對他媽媽有種本能的排斥,倒不是因為她是精神病,而是因為她所表現出的狀態。一個人之所以發病,肯定是有難以壓抑難以排解的欲望,而從他媽媽撲向自己、掐住自己脖子的一瞬間,葉婉晴就看清了她的真實心理,她討厭自己、恨自己,潛意識裡怕自己奪走她兒子。葉婉晴想,即使她沒病,如果自己和吳俊寧結婚,說不定也難以和這個婆婆相處,失去丈夫或情感失敗的女人對兒子的佔有欲,是中國古往今來婆媳間的第一難題。

  下了飛機,四川的冬天豔陽高照,葉婉晴恍然在春暖花開的北方,她身上暖融融的。畢竟和吳俊寧太久沒見,想起兩人的情話,心裡還是有些發熱。聽說那邊仍在修路,她沒再等一小時一趟的長途車,找個出租,講好價錢,恨不得一步跨到Q縣。

  在車上,葉婉晴給吳俊寧辦公室撥了電話,吳俊寧正巧在辦公室,接到電話特別高興,他問:「咦,你在哪裡?今天怎麼這麼閑?」

  葉婉晴沒說自己來,想給他個驚喜,只說想讓他陪自己聊天。吳俊寧和她聊了會兒,又約好晚上下課後在辦公室等她電話便去上課了。葉婉晴暗笑,想像著他見到自己的驚喜表情,心情大好。

  可沒想到,這條路走得異常艱辛,因為好多地方改了路,好多路只鋪了石子,車子開得比走快不了多少,還要走走停停一路打聽。天快黑的時候,司機還沿著一條新修的路把車開到死胡同,路盡頭是座山,大概準備開山還沒開,葉婉晴和司機下了車,找了半天路,發現只能原路退回。夜幕降臨,四周更顯得黑漆漆的陰森,葉婉晴當時心裡就發了毛,除了她和身邊的陌生男人,視線所及連個活物都看不見。她給吳俊寧辦公室打電話,想不管誰接總要告訴一聲自己來的消息以防萬一,又發現手機欠費停機了。

  一路提心吊膽全神戒備,直到開進縣城,周圍有了人煙,葉婉晴才算松了口氣。司機把她送到縣高中門前,接過錢幫她拿下背包,說今晚也回不去了,得找個旅店住一夜。兩人揮手道別,葉婉晴看著車的背影,忽然發現了另一種尷尬。

  相比接下來要見的人,剛才還怕向自己伸出魔手的司機都仿佛親切很多。有朋自遠方來,來的人和待的人都該愉悅,更何況是比朋友更親的戀人,可是,她對這裡卻只有夾雜著反感的痛苦記憶。她得不斷要求自己準備好善意和付出去面對他媽媽。她總要踏進他的家門,這是她必須經受的,而他媽媽,雖然可能更願意掐死自己,也得接受、面對。如果這一關過不了,她和吳俊寧相處下去就沒有任何意義。

  葉婉晴打起精神,準備拿出最好的笑臉、最好的態度,她想無論他媽媽見到她怎樣苛刻,乃至發瘋,自己都一定用最溫柔、最和善的語氣和她說話,耐心安撫她讓她安靜下來。只要她不拿菜刀,一切都好辦,得忍,得學會承受,面對他的母親,別無選擇。

  已經晚上八點多,校園裡幾棟教學樓一片漆黑。

  冬天的晚上陰冷得像冰一樣,通向院裡的道路兩旁的路燈灰慘慘的,葉婉晴穿過孤寂的道路,走到後院家屬區。她抬頭找到吳俊寧家的窗戶,很奇怪,和周圍的窗子比起來,他家的窗子更明亮、更溫暖,更有一種平和的安穩,如果是一個不知底細的遊子站在這裡,肯定會更嚮往那扇窗子。葉婉晴進了樓門,一步步走上樓梯,站在吳俊寧家門前,她隱隱聽到鋼琴聲。

  鋼琴明顯放了弱音踏板,葉婉晴把耳朵貼在門上,聲音立顯清楚。突然,一個女聲響起,聲音又高又亮,讓人乍一聽很是驚喜。聽了幾句,發現不單嗓子好,唱得也好,好像受過專業訓練。那是一首四川民歌,曲調歡快流暢,鋼琴在旁邊輕快地伴奏,一串輕巧的琶音,葉婉晴聽出了她熟悉的痕跡,她的心咚咚跳起來。一曲唱罷,葉婉晴抬手敲門,只聽門裡一個悅耳的女聲響起,「哪個噻?」腳步過來,門開了,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孩出現在面前,她皮膚白細,圓圓的臉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晴,很有南方女孩的靈秀之氣,看到葉婉晴,有些驚訝,問:「你找哪個?」

  「你好,我找吳俊寧。」

  「吳俊寧?」女孩扭過頭去,吳俊寧走出來看到葉婉晴,大吃一驚,又迅速扭頭向屋裡望了一眼,快步走到她面前,像要擋住她似的問:「你怎麼來了?」

  一瞬間,葉婉晴心涼了半截。

  半年未見,沒有期待的驚喜,連句熱切的問候都沒有,只有緊張、生疏,電話裡那個溫柔體貼的人像是不存在。怒氣再一次襲來,葉婉晴說:「怎麼?不請我進去?」

  「進、進來吧。」

  旁邊女孩訝異地看著他們,吳俊寧接過她的包,葉婉晴隨他走進客廳,一眼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女人。

  相比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像骷髏一樣的女人,葉婉晴已經認不出她,她明顯比以前胖了,整個人看起來很整潔,頭髮也梳得整齊,臉上的表情也變了。那女人驚訝地抬起頭,葉婉晴清楚地看到了她脖子上支撐頭部的兩根骨頭在皮下交錯。她的胖有些奇怪,像是虛胖,只是增大了體積,皮下卻還是空的,她的眼睛有些奇怪地吊著。葉婉晴想起自己進門前的打算,便硬起頭皮微笑、點頭,說:「阿姨你好。」

  那女人也點點頭說:「來啦,坐。」

  這句正常的回答,大大出乎葉婉晴的預料。這時,女孩又拿來一個茶杯,給葉婉晴倒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說:「外邊冷吧?請喝茶吧。」

  她換成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聲音更顯悅耳,她看了看吳俊寧,仿佛對目前的氛圍感到詫異。吳俊寧說:「這是徐玫,我媽的學生,也是我現在的同事,這是葉婉晴,是我……大學同學。」

  「哦,你從北方來?好遠哦。」徐玫問。

  「是啊。」

  「那不是坐了好久車?」

  「嗯,我從雙流坐到這裡七個多小時。」

  「是的,修路,路很難走的,有些地方還有懸崖,北方沒有這種路吧?喝點茶,暖和一下,這邊冬天很冷的,沒有暖氣,喏,這手爐給你。」

  「謝謝。」葉婉晴站起身接過手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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