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來襲(1)_薑竹青

一

　　第一部分冬日裡的莫札特

　　一

　　清晨，葉婉晴走下一樓，敲敲值班室的窗口，迷迷糊糊的值班阿姨遞出一串鑰匙，讓她自己打開宿舍樓的大門。

　　夜裡下了霜凍，石板路上覆著點點輕雪。葉婉晴走過物理樓旁枯黃的草坪和花圃，穿過主樓後面種滿灌木的樹林，來到噴水池廣場。噴水池旁立著讀書少女的雕像，是夏天的風景，少女坐在椅子上，微低著頭看手中的書，若有所思的神情總會讓葉婉晴怦然心動。

　　在寂靜無人的時候，葉婉晴喜歡與她面對，那有一種奇妙的快感，讓她想起許多青春時光愉快的情景。夏日的清晨，風微涼地拂過臉頰和裸露的腳踝，頭頂垂下綴滿綠葉的枝條，精緻的書頁，有趣的插圖……她面對雕像佇立了一會兒，心情愉快地走向兩行落葉松間的柏油路，繞過圖書館，小跑著橫穿過無人的運動場，再跑上運動場高高的臺階。

　　場外是她每天晨讀的樹林。

　　林中的晨靄還沒散盡，光禿禿的枝杈筋節畢露地伸展著。葉婉晴走到林邊，打開書，忽然，耳朵辨別出一絲懸浮的震顫。她側耳聆聽，循聲走去，鋼琴平緩的旋律傳進耳鼓，幾棵筆挺的樹幹後，有一個男生的背影，一架老式的小雙卡答錄機，掛在他身旁的矮樹杈上。

　　寒冷，透澈，大地由灰暗一點點明亮。弦樂在鋼琴背後平緩地展開，像一個孩童張開眼睛，打量無所事事的清晨。一串秀美絕倫的琶音突然躍出，在寒冷中輕快無比地飛散，葉婉晴打了一個寒噤。那個仿佛已融於音樂的背影忽然轉過身，看到她，微微一怔。

　　兩人對視片刻，男生說：「你好。」

　　他的眼睛雖然與她對視，卻仍帶著沉浸於音樂的表情。

　　葉婉晴從未見過那麼動人的神色，許多年後，她越發清晰地記得，就是從那一瞬，整個世界開始明亮。她認識那雙眼睛，認識他柔和的帶著沉思的神情，並且，她認出了那神情後她一直找尋的心靈。

　　二

　　司海晨沿著校園裡乾淨的柏油路，跑過種滿櫸樹、丁香、毛桃的昏暗樹林。

　　路燈把他的影子一會兒拉長，一會兒擠短，他欣賞著地面上的自己，高大的身材、優美的身形、腿掠起的弧度、胳膊揮動的角度全都無可挑剔，風沖起頭髮飛立向後又掠過發梢，身體如獵豹般縱躍，肌肉在空中輕快地放鬆。

　　欣賞自己奔跑的狀態，會有難以言表的滿足之感、高高在上的優越之勢，當然，出色的身體只是他眾多卓爾不群的優點之一。

　　司海晨跑進主樓，快步穿過長廊，透過每個階梯教室的玻璃尋找葉婉晴。終於看到她，心裡一陣高興，剛要推門，卻又停住了，他看到葉婉晴側過頭，對著身邊的一個男生說話。

　　那男生和葉婉晴隔了一座，此刻把書和本子推向靠近葉婉晴的桌面，身體也跟著傾斜過來。他眉目俊秀，臉上仍帶著稚氣，皮膚在燈光下顯得特別光潔。葉婉晴正指著桌上的書給他講著什麼，很親切耐心的樣子，男孩聽得認真，邊聽邊點頭。

　　看起來不大，高中生？觀察一會兒，他確定她是在給他講課。

　　司海晨心中一下釋然，進教室走到葉婉晴身邊，輕輕敲了敲她面前的書。葉婉晴抬頭看到他的手勢，示意男生接著做題，站起身隨他從後門出來。司海晨說：「給你道喜，無爭議保研！請客啊，我可是大老遠跑過來報信的！」

　　「是嗎？多謝多謝！一定請你！」雖然早在意料之中，葉婉晴還是一陣喜悅。

　　司海晨看她眉開眼笑的樣子，心想，這才叫真正的優秀。葉婉晴是全校有名的才女，入學時理科總分第一，大學期間，每門功課都遙遙領先，連續兩年全市大學生3D立體數模設計競賽第一，連續三年全校的英語演講比賽第一。四年裡得了無數大大小小的獎項，是院裡保送研究生的唯一一個無爭議人選。

　　說了幾句閒話，司海晨故作隨意地問道：「你給學生補課呢？」

　　「哦，是啊，要過四級。」

　　「哪裡的學生？」

　　「就是咱校的。」

　　「咱校的？我以為高中生呢。大幾的？怎麼沒見過他？」

　　「大二數學系的，這學期才過來。」

　　「哦對了，他們在東區。以後有合適的學生，我也給你介紹。」

　　「太好了，先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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