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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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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小薑,你今天吃了火藥啊?我只是隨便說說。」柯睿熙小跑了幾步,追上了蔣小薑。可是蔣小薑沒有回應他,她發現自己剛剛在回頭那一瞬間看到的柯睿熙,與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她覺得他本身就不屬於這裡,不屬於她的圈子。他們之間是硬生生地有了捆綁關係,並且這種關係不盡和諧,只是讓她習慣。對於柯睿熙,蔣小薑的心裡又恨又愛。 六年的時間不長不短,在六年的時間裡是不是足夠將一個你原本應當憎恨討厭的人轉化成你所喜歡的人。她的答案漸漸變得模棱兩可,直到前不久董夕希問她是不是喜歡柯睿熙,她的世界就像是暫態間被凍結住的冰霜,那些她不願意去承認的東西,一下子就排山倒海而來,一點一點啃噬掉她的自尊心。 蔣小薑停下腳步,直直地望著柯睿熙,「如果這邊的環境不好,那你為什麼要搬到這個區來?為什麼不住到沿江新區去,那裡更適合你,不是嗎?」 「啊?」 蔣小薑苦笑著轉過頭,繼續往前走。柯睿熙識相地跟在她後面。 蔣小薑踢著腳邊的石頭,在他的眼裡她一定很奇怪,總是會突如其來一個問題,將他弄得啞口無言。可是他怎麼就不知道蔣小薑就算再沒心沒肺,有時候也不免憂傷。 她想起2000年的那個立夏,那個她一生都不可能忘記的夏天,爸爸離開了,柯睿熙卻來了。 穿著露臍的表演服從校車上一蹦一跳地下來,臉上的妝還刻意保持著沒有擦去。蔣小姜的印象中爸爸總會在她每一次演出完之後,牽著她的小手到影樓去。這一天同樣期待。 哢嚓。哢嚓。每一張的姿態都不同,每一張的表情都迥異。可是每一張中的自己都抹不去十一歲小女孩的不諳世事,以及眉間舒展開的不需提示的幸福時光。 難以置信的是一推開家門面對著的就是媽媽哭喪的臉,媽媽的眼圈紅得通透,而小薑愣愣地看著,不知所措。然後看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小男孩,以及滿懷歉意的陌生女人,她的眼睛和媽媽一樣紅。這個男孩就是後來的柯睿熙,女人就是言姨。 十一歲的小女孩還太幸福,不知道如何應對悲痛。 但卻足以深刻地記住,自己成了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像完整的身體缺失了至關重要的一個器官,蔣小薑除了哭,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夠做的。 爸爸死後的整整半個月時間裡,蔣小薑躺在自己的小閣樓裡,清晨的時候聽到爸爸推開門騎上自行車之後車輪滾動的聲音,半夜的時候聽到爸爸小心翼翼地在洗手間裡沖著冷水澡的聲音。 小薑哭著睡去,又在夢裡哭著醒來,不斷地重複。 柯睿熙再一次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內,就是在她哭暈過去之後,第一次醒來。看到他,她又哇哇地哭了起來。 每一次蔣小姜哭柯睿熙都不說話,只是立在那兒,用那雙仿佛能望透人靈魂的眼睛,幽幽地看著她。直到她停下來,他才會說話,那時候柯睿熙說得最多的就是對不起。她紅著眼睛朝著柯睿熙嘶喊著「為什麼你要來這裡」的時候,他愧疚地低下頭,在他身後承擔著他所有責任的母親,跪在作為死者家屬的蔣小姜和她媽媽的面前一直說對不起。 從那時候開始,幾乎整個夏天穿著職業制服的女人都會帶著她的兒子來到她們家,在狹小昏暗的空間裡,他們陪伴著她們走過了生命中最痛苦的時光。 也是在2000年的夏天之後,「對不起」這三個字不斷地重複,穿透了蔣小薑的悲傷,那股仇恨漸漸轉化為依賴融化在心裡。後來她在想起為什麼仇人會變成朋友的時候就會想起這件事,結論是:是不是女孩子都特別容易哄,只要對方裝出一副很真誠的樣子,並且執著地將這副樣子保持一段時間,再大的錯都可以得到原諒。就是這樣的立場不堅定,就是這樣的掉以輕心。 也就是在這個夏天,蔣小薑不再叫小男孩的媽媽「阿姨」,而是親昵地稱為「言姨」;她也不再叫小男孩「喂」,開始叫他「柯睿熙」,一切都從那時候開始改變。 六年的時間,柯睿熙在蔣小薑的心裡有了一個屬於他的房間,在那個房間裡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盒子,每一個盒子裡面都裝著屬於蔣小姜和柯睿熙的回憶。可如今2000年已不再,那個夏天也已經沒有辦法重複,那時柯睿熙卻深深地刻在蔣小薑的心中。 柯睿熙,你不記得了嗎。2000年的那個立夏,當我受傷的心慢慢開始接受你的時候,我們曾一前一後在這條小巷裡奔跑著,那個時候你還興奮地說這裡遠遠比你住的社區要好玩。現在你都忘了嗎?蔣小薑在內心持續無聲地念著這句話,一直念到她的眼淚可能在下一秒就跌出眼眶,她才發現自己真的已經中毒太深。 劃開弧線的半圓,原本是屬於不同位置的人,因為一場變故而被安排在一起,應該是很勉強的事情吧。 六年前也曾聽過兩位母親的言笑之談,比如一方說以後小薑就嫁給我們睿熙吧,另一方笑呵呵地表示贊同。 如果說小時候編織過那件叫做愛情的毛衣,那麼,那時候一定想過要給柯睿熙套上。這種單方面的幻想也不是沒有過,不然怎麼算是女孩子呢?心思細密,想像力豐富,這一類的形容詞總是會被語文老師安在身上。雖然不知道算是優點還是缺點,但至少明確知道這一些天生俱來的性格特質都是沒有辦法輕易改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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