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裡的陽光(37)_黃春華

三十七

　　她沒回答，在書包裡摸索半天，就摸出一個手機，往我手裡一塞，說：「給！」

　　我這才想起她早上為什麼會破天荒幫我拿書包，我氣得有點胸悶，說：「你……你……怎麼能這樣？」

　　她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我的臉色很可怕，她連忙低下頭，說：「不過就是借來玩一玩嘛，生這麼大氣幹嗎？」

　　「你借，我會不給你嗎？可是……」

　　「別說了！」她突然吼了起來，「為一部破手機翻臉，想起來就臉紅。我們班的同學三天兩頭都在換新款手機，只有我沒這個實力。這次借你的手機來長長臉，可你看你那樣，差點兒把我吃掉。你好好想想，不是我在媽媽面前鼓動，你能有這手機嗎？而且我還要警告你，在這個家裡，沒有人敢給我臉色看，就是有，也輪不到你！」說完，她就抬手攔了一輛計程車，鑽進去，啪地關上門，揚長而去。

　　我呆呆地站在那裡，一點也沒反應過來。難道說又是我錯了嗎？我的東西丟了，不能問也不能生氣嗎？

　　其實就在雨林指責我的時候，我一切都想通了，我與她的差距就在於，她是主人，我是客人。我也無意跨越這個鴻溝，對於蘭亭市，對於這個家，我可能只配做一個客人。

　　我沿著街道慢慢地往前走，心裡灰灰的，想哭，又哭不出來的那種感覺。其實我一直想質問媽媽，在我三歲的時候，媽媽為什麼不帶我到蘭亭市來？如果說忙，為什麼又要再生一個妹妹？

　　但這種話只能在心裡徘徊，怎麼能說出口呢？說不出口，並不是說我心裡就沒有恨。我真的好恨，但我決不敢恨媽媽，更不會恨妹妹，到底恨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不想直接回家，轉到了路邊的一個荔枝公園裡。天還早，公園裡沒有什麼人，我在一個長條凳上坐下，試著給蘭逸家打電話，看看她放學沒有。電話開始響的時候，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她不在。

　　「喂，哪個？」

　　天啦！她在家，是她的聲音，她只要咳嗽一聲，我就能聽出來。她的聲音就像一道閃電擊中了我，我舉著電話，心裡的潮水直往上翻騰，真想狂笑，也想大哭，可嘴巴張了半天，發不出一點聲音。

　　「喂，說話呀，不說我就掛電話了。」她在催促。

　　「你……你個死鬼……」沒想到我一開口，竟然是一句罵人的話，這是我以前常用在她身上的。

　　「雨桐，是你？真的是你呀！」她驚喜的叫聲那樣鮮活，仿佛就在我眼前跳躍。

　　我不知說什麼，只顧點頭，點了半天，才想起來，她根本就看不見我。我想定定神，理清思緒，對她說點什麼，可是，我剛想到這裡的生活，鼻子就發酸，嗓子就發硬，話沒出口，就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蘭逸在電話裡一個勁地追問：「是哪個欺負你呀？……你這狠一個人，怕哪個喲？人高馬大的，打一架就是了……唉——只怪我不在，我要在，捶死他！……我的姑奶奶，你不哭了，好不好？……不許在電話裡哭，電話費都被你哭完了！……」

　　我怕蘭逸在電話那頭急死了，就刹車，一邊抽抽，一邊說：「哪，哪個，敢欺，欺負我？就是覺得沒有人情味了，我好想回來喲！」

　　「傻大妹，蘭亭市可是個好地方喲，你曉得班裡的人都哪樣說？說你進了天堂。」蘭逸笑了，她的心情是愉快的，也許她根本不能體會我的感受。

　　「這麼說，你是不歡迎我回來？」我故意生氣。

　　「瞎扯！我屋的門一輩子都是向你敞開的。你要是真的不喜歡蘭亭市，就回來。我爸媽的為人你又不是不曉得，他們天天都要我向你學習，要是能收你這樣一個姑娘，他們只怕笑得嘴都合不攏。」

　　「真的？」

　　「唉！才分開幾天，你就不相信我了！」

　　「我信，我信，那就一言為定！」

　　後來，我們又聊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聊著聊著，我覺得心情平和多了，收線的時候，我看了一下通話時間，三十五分鐘。

　　我並不是心疼電話費，而是覺得在這三十五分鐘之後，我的心理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在放聲痛哭之後，心裡的痛好像都被眼淚沖洗掉了，只剩下空空的一片。還有，蘭逸答應我隨時可以回去，我心裡有個退路，反而堅定了我在蘭亭市好好生活的決心。這些變化都讓我心情漸漸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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