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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十二)

  回程,明櫻以「想自己走走」的理由拒絕了振宇開車送自己回家。坐在地鐵上已感到疲憊,依舊戴著墨鏡,顯得與周圍人分外格格不入。

  座位對面一對高中生情侶在開心地聊天。明櫻歪著頭靠在鋼質扶手上注視他們。穿著和當年的自己相仿的制服,以及背著同樣款式的書包,與彼時相似的年輕無邪的眉眼,享受單純小幸福的神色,所有的都是可以勾起溫暖回憶的細節。

  即使與之前和日後更大更廣闊的悲傷相比微不足道,也不得不承認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是的,人生之最,明櫻已經不奢望將來能遇到更大的幸福。

  幻象在眼前太過真實,以至於到西直門站必須換乘的時候,明櫻在座位上愣了好一會兒,差點錯過下車的時機。

  從2號線到13號線的換乘,中間要隨著人潮走過漫長的甬道。在上海的時候也是一樣,從1號線轉2號線,每次都走得腳腫。不同的是,13號線在地面上,可以看見外面深沉的夜景,也可以感受到冬日的寒風在身旁穿梭。

  明櫻抬頭,絢麗的霓虹燈被墨鏡蒙上憂傷的色調,紅色變成暗橙色,白色變成灰藍色,黃色變成亞金色,交替在視線裡打出「聖誕狂購」的巨幅廣告。

  列車緩慢啟動,風景在扶杆與人頭的縫隙間艱難地奔跑。依然是那對高中生情侶,現在正站在距離自己兩米開外的地方,男生右手提著紅色的禮物袋,左手拉住頭頂的吊環把女生護在胸前。

  擁擠車廂裡的窄小空間是男生為女生用心開拓的一個世界,令人動容。

  曾經,自己也是一個人的全部,曾經那個人也是自己全部的世界,然而這種孤注一擲的維繫已經飄搖得非常遠,幾乎是視線所不能抵達。

  在如今自己的真實視線裡,連鮮豔的聖誕紅也被罩上了一層不由分說的墨蹟。

  儘管被「從前」反襯得黯然失色,現實卻依然在繼續,猶如列車的軌道不會為誰變更路線,更何況這是自己心甘情願選擇的路線。

  明櫻低著頭,將額頭頂在扶手上,從繁雜的噪音中辨出不遠處女生們的竊竊私語,低念著「Luna」兩個簡單的音節,似乎是認出了自己卻又不敢確認。因為感到被前所未有的疲憊包裹,明櫻第一次無視Fans的存在,直到下車也沒有抬頭。

  藥片以及一系列身體和精神上的攻擊,如果真的是那個人所為,那麼,可能性有兩種。

  一種是受人指使。面對那樣狠毒的對手,如果她已經開始覺察自己的身份,明櫻不知道自己還能夠活多久。

  而另一種是單純的嫉妒。

  無論是怎樣的初衷,都指向同一個結論——

  背叛。

  (十三)

  原來光線也能像刀片一樣鋒利。

  本著好意除去腦袋裡的懷疑,只想給溪川一個驚喜。為她買的聖誕禮物,藏在哪裡好呢?在為這種小事傷腦筋,好像回到了單純的學生時代。

  反復斟酌決定拉開床頭櫃的抽屜,看見的東西卻讓自己定定地蹲著,愕然,半天無法動彈。

  血液已經無法回流向心臟。

  這個房間也有霓虹投射進來,不是在天花板上。

  光線切過窗櫺,往木制的紋理上切割,像刀片一樣鋒利。

  現實與想像吻合為一體。

  明櫻扶住床沿的手喪失了氣力。癱坐在地上,即使親眼所見也無法相信。

  她好像看見一扇門在自己面前被無情關上。其實門外原本就沒有可以通行的道路,只是自己一廂情願地想像溫暖的所在而已。

  不安。惶恐。憤怒。接踵而至。

  被背叛的感覺真實地降臨。

  在彩色光線有節律的切分下,抽屜裡散落的白色藥片一目了然。

  是什麼刺傷了眼睛?

  又是什麼刺穿了心?

  §第三話

  (一)

  我們每個人都隱藏了另一個自己。

  有些戴上冷漠絕情的面具去拒絕無法面對的人、另一些假作歡顏去埋葬無法遺忘的記憶。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隱藏得滴水不漏。發現蛛絲馬跡的往往是身邊最親密的人。親密得站在同一片屋簷下,或者同一個舞臺上,呼吸著相同質感的空氣,聽見相同頻率的聲息。

  從沒想過,如果她看見自己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另一半,會做出什麼反應。

  人與人的內心,其實並沒有表面距離這樣接近。

  在發現那個隱藏的溪川之後,明櫻決定關上抽屜,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有件事必須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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