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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邱子安說著「歡迎歡迎」,側過身把黎璃介紹給身後安靜練字的其他社員。

  「社團人不多,大家都用綽號稱呼彼此,不用拘束。」他指著第一排憨厚敦實的男生說道,「你叫他黃庭堅好了,他一直在練老黃的字。那位美女是褚遂良,她旁邊的帥哥叫顏真卿……」他一個個介紹過去,黎璃含蓄地微笑致意。

  末了,邱子安忽然轉向她問:「黎璃,你平時習哪一本字帖?」

  她一怔,尷尬地笑笑,實話實說,「我初中練過書法,很久沒碰毛筆了。」

  「換言之,你並不是書法愛好者?」斯文男子皺了皺眉,態度稍許冷淡了幾分。黎璃不明白他為何變臉,疑惑地瞥了眼汪曉峰。

  汪曉峰趕緊上前,搶著發言,「老大,愛好需要時間培養。我們不能學清政府閉關自守,把有興趣的人拒之門外,大家同意不同意?」黎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參加社團而已,難道還有資格認定不成?

  去福州路周虎臣筆墨莊買了文房四寶和字帖,黎璃向汪曉峰抱怨書法社團門檻太高,怪不得人丁稀少,一邊哼哼唧唧要他負責買單。

  「要不是因為你,我有空不如看小說。」她拿著一本歐陽詢的《九成宮》字帖,邊走邊翻看。邱子安冷冰冰地建議她這樣毫無基礎的人先從楷書練起,儘管覺得這位才子行為怪異,但畢竟他是專家,黎璃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

  「有原因的。」汪曉峰抱著宣紙,聳了聳肩,「以前書法社成員很多,一大半是沖著老大來的。你沒見到那個場面,每次社團活動,個個都吵著要老大看自己的字,所以後來徹底減了一次員。」

  她咬著唇想了半天,仍想不起邱子安長什麼模樣。不過聽說她加入了書法社團,曹雪梅倒是由衷羡慕她能時常與學校裡為數不多的帥哥做親密接觸了,聽得黎璃當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黎璃喜歡看帥哥,但多數情況是看過就忘,記不真切。她唯一記得深刻的容顏,是裴尚軒的臉。

  裴尚軒有一陣子沒見到黎璃了,打電話到寢室也找不到人,說是有社團活動。連著兩三次聽到同樣的理由,急性子的他想當然認為黎璃在回避自己。

  最後一次與黎璃見面還是她剛開學的時候,和岑雯雯一起吃火鍋。裴尚軒努力回想,確認自己並沒有地方得罪了她。

  他不高興了,來到上外打算找她當面問清楚。潛意識裡,裴尚軒面對黎璃時有著自卑。畢竟她是名牌大學的學生,天之驕女,而自己什麼都不是。

  黎璃考進大學,他覺得兩人的差距越來越大了。以前對於她說的話他就似懂非懂;現在變本加厲了,她偶爾蹦出一兩句英文,或是興致勃勃談起自己看完的名著、哲學書,他更是只有翻白眼望天的份兒。

  裴尚軒擔心有一天黎璃會與自己疏遠,友情這玩意兒說起來相當脆弱,隔上一年半載不聯絡,自然而然就淡了。

  他忽略了一件事——在分離的兩年中,黎璃並沒有改變。後來他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是個很自私的男人,執意不放開黎璃的手,美其名曰是為她取暖,實際上真正得到溫暖的卻是自己。

  裴尚軒在四號樓外打電話到黎璃寢室,她白天剛獻完血,正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外婆在世時常說她氣血不足,黎璃便一直以為自己有輕微的貧血輪不上獻血,結果檢查下來她各項指標一切正常。一下子少了兩百CC的血,黎璃回到寢室睡了整整一下午。

  「黎璃,電話。」對面下鋪的張玉琴是寢室裡唯一因體重不達標而不用獻血的人,主動承擔起打飯、接電話之類的服務性瑣事。

  黎璃把頭埋在被子裡,懶洋洋不想動,「說我不在。」

  「是裴尚軒,找過你好幾次了。」全寢室都知道黎璃和裴尚軒是鐵杆兄弟,以前還拿他倆開過玩笑,但看看沒什麼進展,遂認可了他們僅限於死黨關係這一說辭。

  曹雪梅就曾對黎璃說:「你們好奇怪哦,感情這麼好,乾脆在一起算了。」黎璃當時正在喝水,被嗆到了。

  在一起,這並非某個人單方面就能決定的事。世上最無奈的感情莫過於你愛一個人,而他喜歡著別人,你們的時間總也對不上。

  十五年,她淡然從容看著自己漫長的暗戀,猶如在空空的舞臺上獨舞,無人喝彩。黎璃不在意有沒有觀眾,她不過是用自己的方式喜歡了一個人。

  聽到是裴尚軒找自己,黎璃掀開被子下床,慢吞吞地走過去接起了電話。話筒裡傳來他冷嘲熱諷的聲音,譏笑她才幾天沒見怎麼就和政府官員似的平日裡見也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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