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之城(58)_藤木純

五十八

　　純的世界是寂靜無聲的，心靈穿過喧囂的人聲，會聽到窗外瑟瑟搖曳的樹葉撞擊的聲音和鉛筆在紙上摩擦的沙沙聲。她面容沉靜地做著習題，用自己的氣息豎起一道與周圍隔絕的牆壁。

　　"純，要不要玩撲克？我們差一個人。"惑已叫她純，是她在這裡唯一的"朋友"。這個毫無心機的男孩，對她講心中的秘密，對她百般照顧。惑已憂傷地說他暑假的時候愛上了一個送比薩的女孩，無可救藥地想念著，也許今生都無法再遇到。

　　如果他不是藤木惑已，如果她不是要實現心中的計畫，即使他有著令所有女生瘋狂的外形和背景，她也懶得多看他一眼。

　　女生說她是個狡猾的狐狸精，在惑已身邊搔首弄姿地要勾引他。男生說還是惑已有一套，這麼高傲的女孩也只跟他說話。

　　她淺笑著搖頭說不玩，幾個打牌的男生一臉失望。

　　惑已是一個可愛的孩子，有著猶如嬰兒般純潔的心靈，一個臉上永遠掛著陽光的大男孩。他和璘是同樣善良的孩子。可是這都不能抵消他罪惡的身份，令其他孩子羡慕的出身，卻會使他致命。她要讓他毒蛇般的母親看看她要怎樣折磨她的寶貝兒子，她會看著她求饒，體會報復的快感……

　　"藍溪純，你出來！"璘站在高一（1）班門口，推開門，不顧全班五十多人的眼光，站在門口氣喘吁吁地喊著。

　　班裡立刻炸開了鍋，學生們都興奮地討論著，這個美女是誰？

　　惑已不經意地抬起眼皮，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眼睛剛定格在門口的女生身上，他的身體立刻僵硬住了。

　　他只感覺有人拿著棒子給他當頭一棒，腦袋"轟"的一聲響。她……那個送比薩的女孩……那個令他無數次魂牽夢縈的女孩……

　　天啊……她竟然就在眼前。惑已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渾身的血液立刻沸騰起來。

　　純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將近一個月沒見，看到璘突然出現在眼前，純高興得很想哭。

　　11

　　一棟古老的樓房，磚紅色，年代久遠的爛尾樓，透過斑駁的牆壁和潮濕的苔蘚，可以看得出這裡的落魄。

　　純住在最頂樓，和母親一起。

　　私下裡，樓道裡的住戶都叫她的母親婊子，即使他們的孩子並不明白這個詞的真正意思，但在耳濡目染下，也學會了叫討厭的人婊子。

　　孩子們說："我們不想跟你玩，我媽媽說你媽媽是婊子。"然後他們沖她做著鬼臉，嬉笑著跑開。

　　暴露在陽光下的她，孤身一人，感覺陽光是這麼刺眼，似乎所有的光線聚集到她身上，讓她引起眾人的注意，然後他們盡情地嘲笑她。

　　有時候，屋裡會出現母親痛苦的嘶吼和瓷碗碎在地上的聲音，她的母親跪在地上抓著一個男人的褲腿，乞求他留下來。那些男人都說愛她，卻沒有一個人肯留在她身邊。

　　純看到坐在冰冷的地上哭泣的母親，母親才二十出頭，在十八歲的時候就已經生下了她。

　　母親十七歲的時候，被三個男人強暴，發現懷孕後已經太晚，孩子打不掉了。母親憎恨她，卻捨不得扔掉她。母親用拖把的棍子打她，嘶吼著她不該出生，她的出生毀了她的人生。

　　純躺在地板上冷冷地看著母親，她們兩人唯一相同的就是仇恨與殘忍的目光。

　　終於有個男人願意留在母親身邊了，唯一的條件是，不能要這個孩子，於是母親毅然決然地將她丟掉，和男人遠走高飛，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於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將她領進門，那裡有很多孩子神情冷淡地看著她。從那天起，她不再說話。

　　孤兒院裡的孩子，即使不知道她的母親叫婊子，也排斥她。他們不喜歡她看人的眼神，帶著輕視和冷傲。

　　於是，孤兒院帶給她最大的記憶，就是她站在窗戶前，面無表情地看一群孩子嬉戲。

　　直到竑出現，他的臉上沒有輕視，只有溫暖。

　　可有一天，溫暖的竑死了，他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她，也正是因為竑的這個決定，她在一個偏遠山村的土屋裡遇見了璘……

　　"璘……這就是所有的秘密……"純淡淡地說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當純講述完這一切後，璘泣不成聲。純冷漠的性格，怪異的舉動，她看到藤木集團時憂傷的眼神，全部都能解釋了。這個被剝奪了財產，有家不能回的女孩，這個原本過著富足的生活，卻甘願跟她流浪街頭的女孩，十年來，默默地隱藏著所有關於過去殘缺的黑色的記憶，面帶微笑地和她一起經歷苦難，在社會的夾縫中頑強地成長著。

　　璘將純緊緊地抱在懷裡，一向堅強冷傲的純，在她看來，現在竟是這麼弱小與脆弱。

　　璘在純的肩膀上哭得瑟瑟發抖。純抬起頭，微微皺起的眉頭此時此刻流露出無盡的憂傷，兩行清澈的眼淚順著臉頰迅速滑落。她說："竑……你不用擔心我，我還有人疼愛。"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似乎都被劃定在了一個無法逃脫的圈子裡，不管這些人逃到這個世界的任何角落，也終究逃脫不開這個無形的圓圈。所以，那些孩子，那些靈魂，那些仇恨，註定相遇。

　　12

　　純將璘送上公車，看著她漸漸遠去。純在心裡對自己說：璘和母親不一樣，璘永遠也不會將她拋棄。

　　回到教室，純的手臂被一個人抓住，很疼。她抬起頭，看見的是惑已激動的臉。惑已將她拖到角落，這個場面立刻讓樓上樓下看到的男生女生躁動起來。

　　"純……剛才來……來找你的那個人是誰？"由於太過興奮，惑已有些語無倫次。

　　"你做什麼？"她警惕地問。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