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之城(22)_藤木純

二十二

　　終於她們進入了這所全市有名的小學，穿著整潔漂亮的校服，和其他有錢的孩子一樣，成為了這所學校的學生。

　　這裡有政府高官的孫子，有商業大亨的兒子，有教授學者的後代，有各類院長的公子。誰都看得出，她們與別人的不同。她們沒有專車接送，沒有保姆，沒有名牌的衣服和鞋子，沒有有錢小孩的優越感與傲慢。進入這所學校的孩子，是財富與地位的象徵，他們自命高貴，不允許自己與低下的平民孩子交往。老師不輕易批評學生，只因為他們的後臺老師們得罪不起。

　　用外人的話說，這個小學承載著這個城市的將來，他們都是未來上流社會的貴族。

　　老人原本不想帶她們來這所學校，在這樣的環境下，她們必定會受到歧視和欺負。可是他無能為力，他只是個算命的老人，毫無身份地位可言，他只能去求助那個不孝的校長兒子。

　　他撫摸著兩個孩子的頭，老淚縱橫。他說："孩子，你們只能自己保護自己，爺爺能為你們做的只有這些了。"

　　璘懂事地點點頭："爺爺，你放心，我會保護妹妹的！"

　　可是她保護不了純，甚至保護不了自己。她自卑，很深的自卑，她的自卑不是來源於她沒有顯赫的背景，而是因為她沒有母親的庇護。她受不了那些同學鄙夷的眼光，受不了他們上下嘲笑的打量和大聲議論，甚至毫不避諱的當面戲弄。她硬生生地把眼淚往肚子裡咽，她告訴自己，她不能倒下，她還要保護純。

　　她們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用劣質的鉛筆和紙張發黃的田格本。就連老師對她們也是不冷不熱。

　　純用所有的冷漠回敬歧視的目光，高傲地看著他們，居高臨下的氣勢讓所有人都對她敬而遠之。

　　璘的鉛筆和書包常常會不知所蹤，她急得泣不成聲，最後在垃圾桶裡找到。他們邊拍手邊叫她沒人要的野孩子，然後笑得直不起腰。他們把錢放在地上，讓璘去彎腰撿。璘咬著嘴唇忍住眼淚，緊緊地握住那只短短的鉛筆，筆尖狠狠地紮進肉裡，她不反抗，不哭，她要忍受住一切在這裡上學，只因為這裡有每週兩次的音樂課。

　　純悄無聲息地走過來，站在為首的孩子面前，冷冷地看著他。

　　純不需要開口，不需要動手，那些孩子就被她的眼神嚇得不知所措了。然後她笑，露出猙獰的笑容，像一個魔鬼。

　　如果有逞強的孩子上去抓她，她會毫不留情地動手。

　　璘大聲哭著拉住她說："純！不可以！住手！！快鬆手！"

　　純轉過頭，璘被她的眼神嚇得後退兩步，然後哭得更凶："純，我沒事我沒事，我一點也不疼，你別打了……我們不能被退學……"純這才停下。

　　9

　　米娜的生意愈來愈好，那間粉紅色的曖昧小屋裡常常會夜半歌聲。每天依然有不同的男人在夜裡出入其中，有時甚至一晚兩個男人。

　　她是一朵開到荼糜的玫瑰，只剩下一段路程叫枯萎。

　　米娜走到桌子旁，挑起純的小下巴說："小純啊……我一看你就知道，長大後你絕對是個禍害！"

　　"長大後註定是傷害男人的主兒，連我都喜歡你冷漠的眼睛。"米娜笑得很美，然後去親吻她的臉蛋，"小妖精，既然在貴族學校就要學會利用資源，釣個小少爺，還用得著你每天撿瓶子？"

　　說完，米娜又坐到了梳粧檯前，開始濃妝豔抹。

　　夜晚，璘夢囈般地說："小純，你覺不覺得雖然我們不幸，可是又很幸運？現在我們有了爺爺，還有米娜姐姐對我們這麼好，雲哥哥也保護我們，有了他，巷子裡的那些壞孩子再也沒有欺負過我們。雖然還有學校裡的那些壞蛋戲弄我，可是我依然覺得很幸福。真的，你呢？"

　　純笑而不答。

　　璘抱住她高興得笑出了聲："嘿嘿，真好！"

　　這種滿足維持了不到一個月，老人突然倒下了。他越來越老，身體愈漸衰弱，他的一天似乎是別人的一年，直到他再也起不了床，不能去算命賺錢，他的生命走到盡頭了。

　　流雲說爺爺已經在這裡住了很多年了，他來這裡的那一年他出生，爺爺算命給他起了這個名字。

　　璘買了一盒盒飯，米飯和蒜薹炒肉，這是她最奢侈的一回。

　　她把肉片夾到爺爺的嘴邊說："爺爺，你快吃吧，這是肉，吃了就好了。"說著說著眼淚就啪啪往下掉。

　　老人搖搖頭，意思是讓她吃。璘說："我和小純都已經吃過了，這是爺爺的午飯，吃吧，吃了病就好了。"

　　老人張了張嘴，還是沒吃，他已經咽不下東西了。

　　他艱難地說："小璘子……去隔壁把你米娜姐叫過來，我有話對她說……"

　　璘答應著馬上跑了出去，老人看了看床邊的純說："小純，過來，爺爺有話要對你說……"

　　她含著眼淚點點頭。

　　"你……一定要記住……她是你姐姐……你不能太自私……"老人喘著粗氣，"還是……放過她吧……"突然，他眼角流淌出一行渾濁的老淚，"我終究……還是不能改變你們的命數啊……"他喃喃地祈求，"老天爺，放過這兩個孩子吧……"

　　老人一陣咳嗽，咳得眼淚一直流。

　　純一直幫爺爺撫背，眼淚一顆顆往下掉，沒有人看過她的眼淚，有些東西，只能在陰暗裡才能看見。

　　老人一直重複，一邊咳嗽一邊說，似乎怕自己說不完。

　　"你……不能太自私，不能太自私……她是你姐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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