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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她在龐大的黑暗之中奔跑,她的心中在此刻必定已經溢滿了芬芳甜美的快樂。

  朝顏靜靜地望著周淺淺逐漸消失的身影,又想起了剛才她說的那番話,還有她的哭泣,眼睛突然模糊起來。

  我終於明白木小葵的畫為什麼那麼自由了,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她那麼熱愛梵古了--梵古救贖了她羸弱的靈魂,將她從家庭暴力的陰影之中解脫出來--我也終於明白她為什麼對所有的事物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態度了。原來一切的一切只是因為她試圖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方式保護自己。實際上當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畫作時,我就該明白她是個奇特的女孩,正如我在那個夕陽之下,從她的身後叫住她時便能夠看出她的眼中有一抹陰鬱。可是為什麼我卻一直不明白擁有這種性格的人是不能夠用獨斷使之屈服的呢?!為什麼我一直不明白呢?

  我真是個傻瓜。徹頭徹尾的傻瓜。

  此時此刻的我多麼想要立刻沖到她的面前,告訴她其實堅強與冷漠是不需要做給別人看的,一如我們根本無需掩飾自己脆弱的情緒。可是--可是我根本不可以因此向她屈服。我要拿到金獎,我要讓她明白,我是對的。

  我依然有我倔強的驕傲。

  那個夜,我鎖上了畫室的門,背起書包走下樓。我來到學校後面的那片湖邊席地而坐,長久地沐浴在月光之中。草叢中甚至能夠聽到秋蟲們的奏鳴曲,唧唧咕咕,難道是在嘲笑我的愚蠢麼?月光傾城,如霜一般落在平靜的湖面之上,遠處連綿不絕的山也只能留下一個模糊的黛色輪廓。波光粼粼的湖面能夠映射出所有的事物,可是我卻不敢走到它的面前--

  我怕當我走近它時,它便會映出我的邪惡與冷漠。

  我想,也許周淺淺方才所說的一句話是對的:任何一個瞭解木小葵身世的人都會忍不住想要保護她。

  難道也包括我嗎?

  哦,上帝,我到底怎麼了?

  4

  再見面,已是數月後,秋天在大片落葉的歡送之中悄然離去。

  校園之中堆積著厚厚的葉子的屍體。每天清早都會有清潔工人將它們掃到一起燒掉。毫不留情。

  大課間。出教室散步的學生越來越少,他們寧願在教室上無聊的自習也不願意外出受凍感冒。

  只有她不同。學習于她的意義,她至今不明。唯有不斷地作畫,才能架構她單薄的生命。

  木小葵戴著一頂白色的滑雪帽,身著藏藍色寬大的毛衣,背著畫板從教室快步走出。斜斜的劉海從帽子中只露出一點點,遮住了她的右眼,看上去仿佛比幾個月之前還要憔悴不少。她低垂著頭,心無雜念安穩地走著,仍舊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曾經在夏天遮蔽了整個林蔭道的梧桐樹此刻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直直地刺向天空。

  這樣蒼頹的景致,除卻她,還有誰忍心觀望。

  也許,還有他。

  他本身便是有異于常人的男孩。他的才華,他的性格,都令人難以捉摸。

  在這樣寒冷的季節,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沒有戴帽子,漆黑的頭髮在蒼白的季節中更加醒目,額前的劉海越來越長,或許最終將會阻斷通往他內心的路徑。他獨自坐在林蔭道中的石凳上,伸開兩條長長的腿,雙目直直地望著前方一處未名的風景。

  寒風獵獵地刮過,所有的樹木都因寒冷而顫抖。

  他雙臂交叉抱住了自己的肩膀,臉上竟然露出莫名所以的笑容。

  他突然起身,站在林蔭道的正中間。路的盡頭,她向著這邊走來。

  她走到他的面前。

  她抬起頭。

  幾個月未見,木小葵驀地發現,他的臉上已沒了以往的冷漠,相反在嘴角掛著一抹溫存的笑容。

  "嗨,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木小葵低下頭答道。突然抬起頭看著朝顏,滿目驚訝,忍不住脫口而出,"難道你不冷嗎?"

  "剛才一陣風刮過來,的確有些冷,"朝顏搓了搓手,繼續說道,"不過冬天是我最喜歡的季節,我總希望能夠與它靠得近些,再近些。"他又把手放在嘴邊呵了一口氣,大團大團的白色氣體在空中擴散,模糊了他英俊的臉。在這片模糊之中,木小葵聽到他說:"陪我走走,好麼?"

  說罷,他轉身欲行。

  木小葵凝視著他清臒的背影一秒鐘,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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