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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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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 年 (一) 童年裡僅有的記憶,都只是些支離破碎的片段。 九二年出生的我,一出來就品嘗到了改革開放的甜頭。三歲坐七次飛機,儘管當時還念成"灰機",但這麼有破記錄意義的事,我還是沒有忘記。據父親說,那一次飛去大連的飛機正好賣光了客艙和商業艙的票,於是我們一家三口便首次坐了頭等艙。寬敞的頭等艙,漂亮的空姐總會特別關注你。 我媽說我小時候又可愛又精靈,天生一對迷死人不償命的大眼,眼睫毛又長又卷,像個精緻的洋娃娃。平日抱我去飯館餐廳吃飯時,總會被一大堆服務員爭相"抱擁"。外婆便因此老責備媽媽,怎麼可以亂給人抱!要被人抱走了怎麼辦?還好我沒有被人抱走,只是曾試過回到家中時,媽媽驚訝地低呼一聲,咦,你額頭上怎麼有個唇膏印?然後幫我擦掉。 回到頭等艙的故事,當時的空姐見到精靈可愛的我,也是把我抱了過去逗弄。想當年,我三歲便能熟背唐詩三百首中的四、五首,而且時常語出經典。有個空姐聽我背完"床前明月光",低頭問我:"小朋友,你的眼睫毛是不是假的呀?"我當時不知怎地就回了一句:"你的才是假的呢。"惹得飛機前艙一陣笑聲,最後空姐還多送我一份兒童禮包,話說我當時是怎麼知道她的睫毛是假的呢?巧合吧,巧合。 記得有一次放學回家,由於太過無聊,就跑到了工人的房間裡玩。當時不懂事,不但翻亂了工人的床鋪,還把人家擦皮鞋用的鞋油塗到人家的被子和枕頭上,當黑色畫筆一樣亂花一氣,鞋油用盡了,房間亂套了,老媽沖了進來,"哎喲"一聲便連忙把我們抱了出來。父親生氣得拿了一支檯球棍,直直地豎在我和弟弟面前,喝道:"跪下,你們認不認錯?"眉目間的威嚴,宛若關羽再生,直嚇得我和弟弟跪下認錯。那一米六長的檯球棍終究沒有落到我和弟弟的身上,批評責駡一通便過去了。 年幼的記憶,有很多都像雲煙一樣過去了,只有這麼幾樣,深深地印在腦海裡,成了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痕跡。不時從夢中回現出來的時候,也不知是該含著淚去憑弔那稚氣無邪天真爛漫,還是咧開嘴啞然失笑?它們這麼深刻,像是用鞋油塗在我的心坎之上,久久不能忘懷。 (二)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幸福的人。並且在打馬而過的年歲中,不曾有太多悲苦殘忍或傷痛慘烈的經歷。也就是說我未曾體味過現實的殘酷與社會的悲哀,所以,我並不是一個適合做作家的人選。大凡那些寫作優秀的人,他們的經歷往往很深刻,而如今我沉思過往裡自己的那份深刻,猶如魚兒吐出的氣泡般浮上水面,呈現在我的面前。 是我約莫七、八歲的時候吧!那時的父親與現在我眼中的父親,簡直有天壤之別。現在的父親慈祥、成功、溫和、智慧、正義。當時的父親粗暴、野蠻、兇狠、不理智。這也許是當時的暴發戶都擁有的共同特徵吧,農村的那股蠻勁還沒能脫去。 那晚父親很晚才回來,手裡居然拿著酒瓶,要知道他平時是不喝酒的。他坐上自己的旋轉椅,脫掉皮鞋把雙腳蹺上桌面。老媽沉著臉走過去,聞了聞他身上的味道,一下子發瘋似地扯住父親的衣服,嘶喊道:"你又去哪裡鬼混了?這是誰的香水味?啊?"父親生起氣來,一把將母親推開,道:"滾,你這死婆娘,再吵信不信我一酒瓶敲爆你的頭!"我猶記得他揮動著酒瓶,那股蠻勁讓一旁的我畏怯不前。 母親坐在地板上,痛哭起來,房間裡昏暗的燈光白寥寥地落在她臉上,更顯蒼白,我擔憂地看著媽媽。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成年人哭,淚水同樣猖獗,也會流出鼻涕。媽媽看著我,沒有理會,抽泣著說:"你別和那些混混在一起,別再和他們在一起花天酒地了……"父親不言,靜靜地躺在椅子上,翻著白眼看天花板。 後來的事,我不記得了。有天我突然想起這件事,再看看現在的父親,感覺難以置信。就像是一場虛偽的夢幻,過去了,也就都過去了。像歲月裡遺落的一根針,找到它很難,卻會被不經意的刺痛,然後流血不止。每個人心裡都有黑暗吧,也許是平日裡陽光燦爛,沒有發現它,後來在牆角裡找到了它,卻如何亦無法把它照亮,那陰霾始終在光線消失之後再次漫延出來,佔據心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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