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21)_井上路望

二一

　　那是很久以前的電視劇了，木村拓哉還是個少年的時候主演的電視連續劇《拄著拐杖的橄欖球手》。那是一個以真實的故事為題材改編成的電視劇，負傷之後主人公住進了醫院，醫院裡的那個護理其實就是我母親。我時常想起那個電視劇，甚至想，其實那個時候應該求求母親讓我見木村拓哉一面，留下一個簽名就好了。

　　在我碰傷了手腳去醫院的時候，或者外祖父生病住院的時候，我都能看見母親在工作時的樣子。現實中的她，要比電視劇裡的更像那麼一回事兒，一直穿著白衣白褲，讓人覺得非常神聖。

　　我問過母親，為什麼老是穿褲子呢？如果穿裙子就更加女性化一些，當聽說福祉醫院裡坐輪椅的病人很多，必須經常蹲著跟病人說話，穿褲子是為了隨時隨地可以很方便地蹲下來的時候我便不好再說什麼了。在醫院裡，看見很多人呼喚母親，跟她打招呼，我不禁暗自為她感到自豪。

　　但是，幾年前母親的工作突然發生了變化，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公司減員。因為工作崗位不夠，母親離開了原來的工作崗位，現在做的是一般事務性工作，很不適合她。

　　那時，母親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平時很少在我們面前流淚的母親，那段時間裡也忍不住會在我們面前哭泣。她那時一定很想辭去工作，但是為了養育我們，她又不能辭去工作。

　　看著母親為了我們，不得不忍氣吞聲地工作，多麼想能幫她一把啊，讓我感到悲傷的是，我們小孩子可以做的事情實在太有限了。

　　我非常希望母親能夠振作起來，我為母親做了營養豐富的午餐便當，還在便當裡放了一封信。

　　信裡寫道：「媽媽，您是最好的社會福祉主事，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最好的。路望為自己有這樣的母親感到無比自豪，你要挺起胸脯去上班。」

　　今年我弄傷了身體，去醫院看病，在等候室等待時，突然有個老大媽叫我，她甚至知道我們是母女關係。住院期間，她對我非常好，對我說了許許多多感謝母親的話。雖然她說的事情離現在已經很久了，但母親的好處她始終沒有忘記。母親就是這樣的人。

　　這件事情讓我非常高興，母親在自己所從事的工作中向人們傳遞著一種溫暖，我為這樣的母親感到驕傲。在我心目中母親始終是一個最好的社會福祉主事。

　　四年前的一天，母親突然說：「我想上大學，我想做女大學生，我一直憧憬的女大學生。」

　　「喂，媽媽，說什麼呢？你已經五十歲了，你不知道嗎？」

　　其實我心裡在想，現在上大學，你想幹什麼呢？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嘴裡卻說：「很好呀，這才像媽媽的所作所為呢，努力吧！」

　　我那時心情不錯，所以說了這些話，後來可為此付出了代價。每逢函授集中授課時，我就得一個人在家，承擔全部的家務勞動。做飯、洗衣服、整理房間、搞衛生，一邊做學生，一邊做主婦，真夠嗆的。

　　穿起牛仔褲、運動鞋，做起女大學生的母親呢，一邊工作，一邊要經常去看望在外縣上學的哥哥，一邊堅持心理指導班的學習，一邊與我唇槍舌劍地分擔家務，一邊硬是用最短的時間讀完了四年的大學課程。

　　Congratulation！

　　因為母親是做社會福祉工作的，所以較之其他家長，能夠對孩子有更多的理解。可是這個理解裡面，是大有文章的。即使是外人看似可以理解孩子的父母，甚至讓人羡慕的父母，實際上也是有問題的。因為太理解了也是一種負擔，而且母親能一眼看透我內心的變化，這實際上也是一種負擔。

　　在過去，母親的理解對我確實幫助不少，但是現在就覺得有點囉嗦了，很煩人。我這樣說，有點對不住母親，但在母親眼裡我好像根本就沒有隱私似的，母親什麼都知道，有時讓我感到很窒息。特別是退出籃球隊之後，在家裡的時間多了，經常受到母親的干涉，感到有點受不了。即使不說什麼，內心被人看透也不是好受的事情。所以，現在，我感到了母女間存在的危機。

　　母親可以不用關心我的事情了，這裡除了想自己的事情之外，更主要的是，我想活得輕鬆一點。

　　不過如果我敢這樣說，我覺得母親就會對我這樣大聲吼叫：「你說什麼呢，嗯？」

　　但是，媽媽，真的？熏你做的已經足夠了。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你對我們的愛，已經太多太多了，非常感謝。

　　真的，從今往後，你應該更多地為自己而活著。

　　§27.育兒

　　我還是個孩子談什麼育兒，該不會讓人笑話吧？另外，我又不想長大成人，孩子帶孩子就更不可能了。這些實際上是不正常的，反應出了我內心深處的矛盾。

　　我也知道自己的這些問題。不過，最近我突然有一種非常強烈的願望，我想嘗試一下「育兒」，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我會覺得「育兒」應該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如果問我為什麼，是不是喜歡小孩？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我本來就比較喜歡小孩，特別是非常喜歡嬰兒。嬰兒胖乎乎的，身上還散發著一種說不出是什麼的味道來，真可愛。只要看見嬰兒，每個人的臉上都會綻開笑容，所以，我會覺得嬰兒身上好像有魔術。

　　以前，我時常會去我小時候去過的保育院幫忙，嬰兒雖然不會說話，但似乎很善解人意：我覺得這個孩子很可愛，她便會乖乖地在我身邊待著；我覺得這個小子很調皮，他肯定就會給你惹出亂子來。如果用背帶把孩子背在背上，就能聞到嬰兒的香味，讓你感到有一股溫暖傳來。你可以想像一下我背著孩子的樣子，你也許不相信，其實還蠻像那麼一回事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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